酒喝完了,食物凉了,音乐停了,偌大的宴会厅也慢慢空了。
仆人们回到他们的乡间小屋,没有被派去值夜的卫兵们则睡在了墙内。查理的士兵们在院子里打着瞌睡,用毡毯裹住自己,头靠在马鞍上。
宫廷骑士亚诺什·博内米萨和费里西安·扎赫睡在一间较小的卧室里,当然还有国王本人,他有自己独享的房间。虽然他的到来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但一般来说,所有领地都会为国王保留一个房间,以备命运将他安排到他们那里。
黎明将近,守夜人们疲惫地拄着他们的长矛,站在吱吱作响的木板上摇摇晃晃。他们眨着眼睛与睡眠作着斗争,时不时地打几下瞌睡。
然而,他们并不是唯一彻夜未眠的人。
窗外的天空已经开始放晴,安塔尔和艾格尼丝仍然躺在床上,盯着拱形的天花板。丈夫的脑海里充满了无数的想法,他的胃被铁钳紧紧夹住,妻子在默默流泪。
“我不想让你离开,”她用嘶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喉咙发干,“我不想……”
“我也不想离开。”安塔尔简短地说。
“但你不能说不。”艾格尼丝终于承认了她在他们之前漫长激烈的争吵中不愿接受的事实。
“我不能说不,”安塔尔叹了口气,“他问我的想法是什么,但是……我敢肯定他不会接受我摇头拒绝。他口口声声说我们还是兄弟,但不知道他说的是否是真心话。虽然……我把他给打倒了,他也没有惩罚我。”
“你把他怎么了?”女人难以置信地问道,安塔尔之前一直没有提这个事。
“我给了他一拳,把他打倒在了地上。”
“然后呢?”
“他笑了。”
艾格尼丝无法控制自己的笑声,但很快又变成了痛苦的哭泣声。
“我不能说不,”男人重复地坚持道,“如果我告诉国王,他这次远行是白跑了一趟,他会有什么反应?我很确定他不会高兴,更不会放过我打了他一拳的事。”
“我知道,”艾格尼丝吸了吸鼻子,“至少我们还有时间好好说再见……”
“你知道我在这件事上没有发言权,”安塔尔转向她,半弯着腰坐在床上。“我们一大早就出发。”
“但是伊雷,我的孩子!我得跟他说……”女人担心地说道,而她的丈夫则用惊奇的眼神看着她。
“你想什么呢?”安塔尔轻轻摇了摇头,“你觉得我会把伊雷一起带走?”
“你不会吗?”艾格尼丝眨了眨眼,“但你每天都在训练着他……”
“他还只是个孩子,”安塔尔有些宽慰,又有些失落地拍了拍妻子的额头,“他该和他的母亲待在一起。赛普克和科尔塔也会留在这里,包括其他士兵,只有西蒙跟我一起上路。”
安塔尔的话让艾格尼丝稍微平静了下来,不仅因为她唯一的孩子将留下,还因为西蒙会照顾着她的丈夫。西蒙是个说话温和的人,他身材高大,曾经是杜比察圣殿骑士团修道院的见习骑士。
当圣殿骑士们被迫害时,他差点被暴民用极刑处死。安塔尔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地点,拯救了这个年轻人的生命。没有人敢找他的麻烦,因为他们知道国王和他如同亲生兄弟一般,若是伤到他,斯拉沃尼亚必将化为灰烬。
西蒙成了一个对安塔尔继位忠诚的侍从,无论是训练、耕作还是盖新楼,他都以同样的热情帮助着骑士。艾格尼丝知道,如果他们身处百合花战旗下的战场,侍从也会用生命保护着她的丈夫。
“米科拉伊会在所有事情上帮助你,”安塔尔抚摸着他妻子满是泪水的脸。“我不在的时候,他将管理所有的财务,以及分配工作。
我已经让他继续每隔两个满月就给斯蒂芬叔叔那送一个塞满的钱袋。瓦罗斯则将负责所有的士兵,我不在的时候,他便是他们的指挥官。如果有人有任何怨言,尽管去惩罚他们,他们会闭上嘴的,当然,要掌握分寸……”
无论他怎么努力抗拒,安塔尔的双眼到头来还是变得雾蒙蒙的。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继续低声说道,“二十八座城堡太多了……如果我们不能在下雪前征服整个高地,我可能连圣诞节都没法回家过。”
“没有你我们怎么办?”艾格尼丝下垂的嘴巴颤抖着,“这是你的庄园,是你建造的小城堡……”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两人都已经泪流满面,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言语已经变得多余。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直到第一个鸡鸣将两人分开。
“我们走错路了,”安塔尔坐在马鞍上说,他领地的墙壁和塔楼已经变成了身后一个遥远的点。“这不是去北方的路。”
“你以为我们要去哪?”骑在他旁边的查理听到这话后笑了起来,“我并不打算往北走。”
“但是……”
“我们在蒂米什瓦拉的宫廷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花点时间去了解你手下的队长们也不是什么坏事。”
“但你是说过,”安塔尔尽量地靠近国王,低声说道,“你说过你现在就要去北伐,否则就永远没机会了。”
“米克洛斯·古特克勒德miklósgutkeled已经率领他的大部分军队在北方肆虐将近一周了,”查理自然地宣布道,“等他发话告诉我们通往高地的道路畅通无阻时,我们再出军与他会合。”
西蒙可以看到骑士的脸涨得通红,他的右手紧紧地握住缰绳,五指泛白。安塔尔觉得自己被骗了,国王没有把这次战役的真实情况告诉他,自己被当成傻瓜戏耍,离开了家。
国王本人也注意到了安塔尔的表情变化,为了避免进一步的尴尬,他一踢马刺,加入了前面的骑兵们,在通往蒂米什瓦拉的道路上扬起一阵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