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极乐崖上月光空明,引魂灯随风轻摆,田不易坐在崖边望月寄情。
正出神间,忽感身后一阵寒意刺入了脊背,回头望去,皎洁月光下目之所及空空荡荡,围绕在崖边空地的密林倒是幽深如墨,不透一丝光亮。
微风吹动,树叶摩挲,但田不易听出了不寻常的响动。
密林之中,有人在向他靠近。
极乐崖重煞之地,从不会有外人来此,即便那些运尸过来的人也从不上崖,只是将尸体丢到崖下路口便匆匆离去。
“是谁?!”田不易大声喊话。
对方没有任何回应,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田不易赶紧起身操起墙边的烧火棍,夜半来此装神弄鬼,定非善类。
很快,林中走出一道影子站定在密林边缘冲着田不易的方向,不再往前一步,也不说话。
田不易只看到一团漆黑,好在那影子大小跟野兔一般,横竖翻不起什么浪花,估计就是只野兔。
“这里好黑。”
影子突然发出声音,把刚要放松警惕的田不易吓得汗毛直竖。
听影子的声音像是四五岁的小女童,可谁家四五岁的女童跟兔子般大小。
“大半夜的可别装神弄鬼,我不吃这套!”
田不易握紧烧火棍朝影子走去,心想我堂堂七尺男儿还能怕你个兔子精不成。
可走得越近,心里反而越怵,那影子就像在等着他靠近。
“老子跟你拼了!”
田不易举起烧火棍咬着牙就冲了过去。
就在烧火棍要落到影子头上的瞬间,光线骤变,一张惨白的面庞映入他的眼眸。
是南娃娃,她在笑,皮笑肉不笑的那种笑。
“你什么时候来找我呀?”娃娃奶声奶气说道,脚下开始一步一步靠近田不易。
田不易随着娃娃的脚步连连后退,他想不通一个不到他膝盖的布娃娃,怎么能压得他呼吸困难。
“母亲说你会找到我的对不对?”娃娃歪着头咯咯发笑,笔墨勾勒的五官没有一丝生气。
说完她一个飞跳扑到田不易脸上,四肢越收越紧,田不易只觉得自己脑浆都要被挤出来了。
“啊!”
田不易腾地坐起,原来是场梦。
崖上凉风挤进墙隙,他不由裹紧了被子。
思考片刻,他还是鼓起勇气唤出了遗物录,南娃娃正好端端地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异常。
“找你是陈仪的事,可不要装神弄鬼吓唬我!本人只负责收尸焚煞,寻找失踪人口那是官府的事,懂不懂?”
娃娃漆黑的双眸望着田不易,烛光明灭之下,忽地眨了一下眼,像是在回应他的话。
田不易手一抖,娃娃掉到了床边,等他透过眼缝再看,之前的眨眼好像只是烛光闪过的光线错觉。
他捡起娃娃放回遗物录,果然不管在哪个世界娃娃都是恐怖片必备元素。
虽说来这后日常与尸体打交道,偶尔也会听说些鬼神之事,可实际上日子一直都是安稳无事的,人嘛,事不落到自己头上哪会真信那么多。
现在看来,有些事还真由不得自己不信。
明天,就明天,把它送给陈仪,说不定是个重要线索,身为良好公民,配合办案义不容辞!
疑神疑鬼之下,田不易都不知道自己后来是如何睡着的,不过好歹下半夜没再做噩梦了。
一夜没有报丧鸡叫,今日无事,田不易换上常服,骑着小毛驴就往京都办事衙门赶。
京都东区八街的办事衙门设三处,分别是民事司,刑事司和异事司,民事司专管日常纠纷,刑事司则管人为案件,至于异事司嘛,当然管那些非人为事件咯。
田不易远远便见民事司前被围得水泄不通,刑事司和异事司前倒是岁月静好,果然生活的基本还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构成的琐事,大多数人这辈子也碰不上一件刑事和异事。
毛驴在刑事司门前停下,门口的两名衙役懒懒地扫了一眼田不易,看他神态也不像是来刑事司报案的。
“官爷。”田不易恭敬行礼。
还没等他开口说下一句,衙役先把话抢了。
“你是郎中?”
“啊?”田不易茫然地摇摇头,心想你们刑事司的衙役都这么没头没脑吗?
“那你是药铺伙计?”
“……”田不易继续摇头,“官爷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
衙役吸了吸鼻子,道:“你身上有股味…”
田不易心中一紧,难不成处理尸体时沾染上味道了?他抬起双袖贴近鼻子,并没有闻到奇怪的味道,想想以前看到的科普确实说过人处在一种环境中久了会对其中的气味无感,这也是为什么旁人很容易闻出卖鱼人身上的鱼腥味,卖鱼人自己却不自知,可自己每次处理完尸体都会很仔细地洗头洗澡呀。
“有股药味。”
衙役这大喘气差点让田不易以为自己美好形象尽失,不是尸臭就好不是尸臭就好。
“药味?”难怪刚刚衙役会问自己是不是郎中。
“嗯,像是药味,不过现在闻着好像淡了。”
田不易这才反应过来,应该是那日去给养药婆殓尸沾上的,这都几天了还没消?跟他那张狗皮膏药的持久性有得一拼。
赶紧说正事要紧,等会还有别的事要办呢。
“官爷,我找陈仪捕快,劳烦通报。”
“陈仪告了外出办案假,这两日都没回刑事司,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吧,他回来了我转告。”
“不是啥大事,就劳烦您把这个转交给他,这对他很重要。”
田不易将装有南娃娃的包裹递到衙役手里,交出去的瞬间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里面还有些银钱和一张说明纸条,也算对得起陈仪了。
如果娃娃能通灵,陈仪便能从她那得到有用线索;如果她不安好心,就让旁边的异事司教她怎么做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