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陈立离开韩府大堂,不多时……
静坐在主位上的韩恒昌,淡淡开口:
“刘老哥,如何?”
一名灰衣老者,从背后阴影处显现。
正是昨夜陪护在韩雪雪身边的侍卫。
看向陈立离去的堂口,他沙哑道:
“虚实两半,胜在赤诚。”
韩恒昌轻轻点头,哈哈一笑:
“无妨,人各有命,实力为真。”
“只要他能照顾好雪儿,这份家业,便是送他又如何……”
炼丹房内,西下的暮阳,透过门窗闯进入屋中,撒下一片金黄。
霞光打在二人身上。
时间仿佛静止,在韩雪雪转身,看到眼前男人的那刻……
韩雪雪承认,这是她此生以来,心脏跳动的最快时刻,像是有人,闯进了她的心房,在里面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同时也明白了,什么叫岁月如刀,催人老,昔日红颜不复在……
四五十岁的陈立,和眼前之人,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去掉眼角的皱纹,美化松弛的皮肤,黑白半掺的长发,变得乌黑亮丽,尤其那一双清明锐利的双眼……
剑眉星目,鬓边龙须。
眼前三十岁的陈立,既有年轻傲气,又不失沉稳自信,简直,就是韩雪雪内心中的所求之人。
说是一见钟情,也并不为过。
当然了,与他那“平平无奇”的样貌,也有几分关系。
见眼前白衣公子面带浅笑,神情专注的看向自己,韩雪雪这才发现,自己猛然转过身后,与陈立距离,已不足半尺……
抬头看向他时,都能感觉到,呼出的缕缕鼻息,落在自己脸上。
一瞬间,脸上通红的韩雪雪,忙往后退了半步,低下头,只想把自己埋进起伏胸脯里,哪敢再盯着陈立看。
一边用余光偷瞄,一边组织语言:
“你,这,这是陈兄的真实样貌?”
陈立点点头:
“自然。多亏雪儿你的滋补灵药,帮了我大忙,使陈某枯树逢春,再少年。”
韩雪雪嗯了声,不知如何应答。
“雪儿,你愿意跟我走吗?”
陈立继续发问。
再次听到这话,韩雪雪大脑满是胡思乱想,最后轻咛半句: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还是……还是要家父同意才……”
话还没说完,便转身迈着短碎步伐,小跑离开丹房。
看着逃离的美人,陈立微微一笑。
深知,此事已成了大半。
如果说有意“暴露”炼丹天赋,是为了讨好韩雪雪欢心,迎合她的一片孝心,留下一个好印象。
那如今到了谈婚论嫁之时,那就要为韩雪雪本人考虑了。
想到这,陈立却叹了口气。
所谓感情,亦是利益的一部分,而且是最重要的部分。
和韩恒昌拉扯的一下午,陈立最关注的两点,一是韩恒昌的神魂受过损伤,这是导致他暮年早衰的真正原因,二是他特地提及,切勿将此事告知韩雪雪。
老人嘛,有这种想法很正常。
抱病在身,免得子女担心,瞒在心里就是不说,直到最后病入膏肓,弥留之际悔恨而去。
但让真正陈立感到蹊跷的,是韩雪雪她自己……
她太执着了,执着于为父亲炼丹,为父亲续命。
无论是那晚离别时的主动想送,还是昨夜,夜半三更,赶到荒郊野外的林园,只求自己尽快炼制。
这种执着,已经成了一种执念。
难怪吴家会用续命灵药,作为勾引韩雪雪上套的诱饵。
若不是灵药距离灵丹,还差了数倍,陈立估计,雪儿没准真的会,牺牲自己的清白和一生,换取父亲延续寿命。
她的执念,甚至近乎于着魔。
哪怕是养育之恩,
也不值得如此回报吧!
已经二十五岁的韩雪雪,拥有那么优渥的家境底蕴,而她的一身修为,却才堪堪炼气中期!
要是让陈立给韩恒昌当儿子,调用总管府的权势,筑基还不是信手拈来?
把时间和资财浪费在炼丹之上,收效甚微,这又是何苦呢?
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要是韩雪雪早日筑基成功,届时想要为父亲,取来续命灵丹,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雪儿在救父路上,已经迷失了自己,这让细细琢磨的陈立,心头一怔。
联系上韩恒昌所交代的事。
陈立觉得,他有必要,将韩雪雪从这种几乎病态的执念里,解脱出来。
无论是为她本人着想,还是为以后二人结为道侣,婚后的相互扶持考虑,都得让韩雪雪解开心中心结……
这也是为何刚刚,陈立会提到,要带雪儿私奔出去,离开这个禁锢她内心的无形囚笼。
老丈人肯定也察觉出了,才会让自己对他神魂受损一事,闭口不提。
可若是没人去开导韩雪雪,就只会让其越陷越深,待到韩恒昌撒手人寰那天,她该何以面对?
韩恒昌所做的,就是着急给女儿找位适合的丈夫,趁着自己还在世,让女儿能早点成熟起来,坚强一些。
但这可害苦了陈立。
您老两眼一抹黑,含笑九泉,不管这身后之事,但那是当家做主可是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陈立幽幽叹口气,只能找准时机,将此事与雪儿挑明,扭转她的观念,接受她父亲,即将逝去的事实。
而在陈立考虑婚前婚后事,唉声叹气之时,仙坊中的丧殡街,葬仙家店主张家大掌柜,张百世,看着手下送来的一纸信件,同样叹了数口气。
“挂牌打烊,我回宗族一趟。”
说罢,张百世换下了道服,穿上一身书生打扮,消失在仙坊。
片刻,他便出现在小汤山后山。
一片密林深处,坐落着张家族人居住的排排木房子,走到尽头时,便出现张家祖地,家主府院。
踏入院中,已经提前收到消息的张家家主,张百年,正坐在主位上,等待弟弟上座商讨。
张百世走上前,将手中信纸递去。
二人对坐相望,若是还有旁人再此,便会发现,张家兄弟二人,竟长得十分相像,像是同母一胎的胞弟。
仔细看完信中内容,比弟弟看起来还年轻几分的张百年,淡淡道:
“沉寂几百年,终于要乱了。”
张百世点点头:
“要答应吴家吗?”
张百年搓揉着手中信件,只是数秒,信件便化作灰黑粉末:
“为何不?告诉他们,买给张家的木材价格,再低两成。”
张百世笑了笑:
“那是自然,都知道他们卖不出去了,屯了好几年木材在手上,全要烂了。”
“但是……”
张百世话锋一转:
“新来的陈总管,好像已经和韩恒昌,达成协议,他们就要开始动手了!”
张百年两眼一眯:
“你见过他了,怎么样?”
张百世摇摇头:
“不行。他到底是不是我们的人?只是略微提了下张家的难处,他便扭头就走。这下不给钱,怕是不行了。”
张百年冷笑一声:
“给,多给点。”
“就怕他不贪,越是贪得无厌之人,越好控制。何况,此人野心不小,找你要,却推脱了钱家的上奉。”
“等他真正执掌了小汤山,老祖计划,才能顺利执行。”
张百世眉头微皱:
“那我们,还要帮吴家?”
张百年却意味深长笑道:
“帮,为何不帮?”
“通知钱知道,最近要多卖点便宜米给吴家,让他们多吃点,吃饱了好修行,也好干活……”
看着哥哥的神情,张百世当即意会,跟着笑起来。
随着笑声远去,整座山林内,似乎也飘荡起桀桀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