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皇帝下诏,改尚书左右仆射为左右丞相,中书省为紫微省,门下省为黄门省,门下侍中为黄门监。
改洛州为河南府,原州长史为尹,州司马为少尹。
另外,任命张说为中书令,大肆封赏讨灭太平公主的有功之臣,同时急传旨,召回被贬外地的姚崇、宋璟和刘幽求等人。
而最惊人的是,皇帝封内给事高力士为左监门将军,掌内侍省一应事务。
这一道敕令让不少朝臣震惊。
昔日,太宗皇帝曾明文定制,内侍省不设三品官,任何内侍,无论如何简在帝心,也不过黄衣廪食、守门传命而已。
看门的家奴罢了。
武则天掌权时,以女子之身称帝,阻力何其强大,也不曾重用宦官来制衡朝臣。
而玄宗皇帝一道圣旨,就将历代先皇严防死守的宦官势力召了回来。
也是从李隆基开始,宦官激增至三千余人,其中以三品将军者最多,身穿红、紫朝服,身居高位者至千余人。
史书评之:宦官之盛,自此始。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几日后,姚崇等人纷纷回京,皇帝立刻任命姚崇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刘幽求为同中书门下三品。
其中,姚崇总揽朝廷庶政。
一时间,姚崇的名望遍布天下。
……
这一日,苏鹤照常在欣赏过家里的两位美人后,上衙点卯,录事高莽抱着一摞文书放到他桌前。
“参军,这些都是这些日子法曹新抓捕的人。”
苏鹤翻了翻,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这么多人?”
高莽苦笑道:
“属下也不想啊,只是陛下下令严抓逆党,大理寺和刑部也再三强调,凡是涉嫌太平公主一派的,宁抓毋漏。”
那也太多了吧……
比如他随便翻开的这页,判决文书上写着,此人仅仅是与太平公主府的厨房有过几次交易,卖过菜蔬,就被当成逆党抓了回来。
苏鹤感到有些离谱,连忙问道:
“法曹新抓的人,有多少都是这样的?”
高莽实话实说:“八九成吧,大多数人实际上都只是平头百姓,和太平公主党羽是八竿子打不着。”
苏鹤来回仔细翻阅了一遍,又去刑房、牢房分别查问过后,将有明显冤屈之人的名字勾去,吩咐道;
“把这些人都放了。”
高莽犹豫道:
“这样不好吧……毕竟是大理寺和刑部三令五申要抓的人,该如何向上面交代……”
苏鹤拍拍高莽肩膀,道:
“放心,咱可是陛下御笔亲定的司法参军,秉公执法罢了,再说,这些人明明是无辜之人,若错杀之,岂不是坏了陛下的名声。”
高莽只得忐忑着心将人放了。
而第二日皇宫偏殿内,同平章事陆象先也在对李隆基说类似的话。
“陛下大肆缉拿坊间任何与太平公主有关之人,实乃矫枉过正,过犹不及也,若继续下去,民间必生怨言,于国、于陛下无益,臣恳请陛下更改旨意,勿得牵连无辜之人。”
皇帝心中不悦,却也明白陆象先说得不假,于是假意应允,实则是为了快些将其赶走,免得他不停唠叨。
陆象先走后,李隆基正生气间,大理寺官员又呈上了近日的抓捕判决文书。
李隆基查阅到一半,疑惑道:
“怎么有这么多犯人被无端释放?”
大理寺官员答道:“回陛下,是京兆府法曹参军苏鹤,更改了判决将人放走。”
皇帝本就在气头上,一听是苏鹤所为,当场勃然大怒,立刻传陈玄礼来见。
不多时,陈玄礼大步流星地走进殿内,李隆基一拍龙案,怒气冲冲地对他说道:
“当初你和朕说,原长安县尉苏鹤是个忠义之辈,加之其厌恶太平一党,只需稍加提拔,必肯效命。”
“如今朕提拔他做了京兆府司法参军,可他却不经大理寺和刑部批准,公然释放谋逆罪犯!这哪里是忠义之人?分明也是太平公主的党羽!你怎么说?”
陈玄礼装傻充愣,摆烂道:
“苏鹤?他做了何事?陛下,某实在不知啊,但臣识人不明,举荐有差,误了国事政事,请陛下责罚。”
李隆基无可奈何,总不能自己啪啪打脸吧?
前脚提拔了他,才一年就再贬?那还不被本就反对那次升职调动的官员笑掉大牙啊。
至于陈玄礼,更是绝不可能处罚了,这是太子府的时候就跟着他的人,属于潜邸旧臣,亲信中的亲信。
于是皇帝只得随口批评几句,就摆手让陈玄礼退下,自己则在一旁生闷气。
陆象先得知此事后,对苏鹤公正判决的态度十分赞赏,还亲自与左拾遗张九龄来京兆府法曹前来拜访他。
苏鹤受宠若惊,连忙让人奉上茶水,三人交谈了一个时辰后才散去。
结识了张九龄和陆象先,苏鹤心情大好,下衙后,约了王之涣到酒肆一聚。
到那儿一看,苏鹤有些惊讶,没想到王维也在。
王之涣解释道:
“摩诘与我乃是同宗兄弟,同为晋阳王氏,只不过这份亲要往上数七八代了。”
王维笑道:“论嫡庶亲疏,季陵比我要近多了,我只是刚好蹭上王氏的尾巴边而已。”
苏鹤就坐下与他们共饮,酒过三巡,王维忽然开口问道:
“苏郎君,那日在乐游原,一心想要捉拿你的僧人究竟是谁?好生无礼。”
在王之涣好奇的目光下,苏鹤答道:
“那是西明寺住持,神泰,也是唯识宗当代祖师。”
说着,苏鹤叹了口气道:“唯识宗跟我是老冤家了,不知道发什么疯,莫名其妙地非要抓我,先前在岳州时就有个叫圆晖的,不惜跋涉万里来寻我。”
王之涣闻言,十分不忿道:
“我朝对这些僧人太宽厚!以至于纵得这群秃驴们不识天高地厚,居然敢对朝廷命官下手,苏鹤,你怎么不报知孟令尹派兵抓他?”
“嗨,我想西明寺毕竟是先皇极为看重的,又是玄奘大师布道之地,多少还是给彼此一分薄面,不宜闹大。”
实际的原因是,婉儿对他说,那日叶天师可是亲自出手了,神泰绝不敢再对苏鹤起歪心思,否则整个唯识宗都要遭殃。
苏鹤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格,因此就放弃了用朝廷压人的想法,万一反而激得神泰狗急跳墙,就不好了。
痛饮一杯酒后,王之涣看向王维道:
“如何?魔诘,看到这群秃驴的真面目了吧?我跟你说,僧人可没几个好东西,你还要继续参禅么?”
王维温和地笑道:
“有何不可?我修的是禅宗佛法,与它唯识宗又不相干。”
“再者说,岂可因一人之故,而贬低天下僧道呢,季陵此言谬矣。”
苏鹤却来了兴趣,“禅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