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大师兄“救出”火坑,处置完诏狱的事儿,陆炳又连夜入宫。寻常人日落后自然是不可以入宫的,但陆炳有“皇权特许”的金牌,自然是畅通无阻。
嘉靖皇帝仍未休息,他在等陆炳回话儿。陆炳知道他心思重,未得结果之前,肯定也睡不着,所以那边处置完,急忙就进宫来了。
“备膳。”看到陆炳,嘉靖吩咐黄锦,不一会儿,便端上来一壶温好的酒,四碟精致的小菜。嘉靖示意陆炳落座,陆炳道了声不敢,才恭敬地坐下,拿起酒壶为嘉靖倒酒。
嘉靖挥挥手,黄锦和伺候的小太监们都退出了门外。
“这回你来到京城,与朕便不似往日般亲近了。”嘉靖喝了半杯,有些怨气地说道。
陆炳赶忙起身,道:“陛下,您是皇帝,我是您的臣子,礼不可废呀。”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唉、”嘉靖叹了口气,道:“朕自小没兄弟,只有你跟我作伴。如今你也如此拘束,朕还能找到个说话的人了么?”
陆炳干笑一声,道:“陛下,要不怎么说,称孤道寡呢。九五之尊,唯陛下一人,自然是要忍常人所不能,受常人所……”
“这些道理,朕都懂,用不着你再说一遍。”嘉靖指了指椅子,道:“坐下,站着干什么。”
“欸。”陆炳又坐下了,见嘉靖又自斟自饮了一杯,赶忙把杯中酒喝掉,又替他倒了一杯。
“悔过书,有多少人写了?”
“回陛下的话、”陆炳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道:“除开闭门思过的,抓进诏狱的人数共计是八十七人,臣来之前,已经收到五十二封悔过书,尚有三十五人未曾悔过。臣下令每个人打了二十廷仗,又给他们一夜时间考虑,若臣回去之前,他们还不写,就再打三十。”
嘉靖又问:“这三十五人,包括杨慎等八首恶么?又打了一顿?”
“是。”陆炳如实说道,杨慎等人确实没写悔过书,又挨了二十廷仗,这回身上没钱使了,二十廷仗可是真打的,虽不至留下残疾,一两个月也休想起来床。
“活该!”嘉靖听到杨慎等人挨揍,心里说不出的快意,冷哼一声,道:“天亮你回去,他们若还不写悔过书,就再打,生死不计。朕倒要看看,是他们的嘴硬,还是朕的廷仗硬。”
真够狠啊,陆炳心中暗想,看来历史上左顺门惨案里死的人,就是这么死的了。
心里叹了口气,陆炳开口道:“陛下,毕竟是他们牵头,事情走到这个地步,如果写了,名声肯定臭了,那些酸臭文人把名声看得比命都重,臣是觉得,他们宁可死也不会写了。”
嘉靖瞥了来一个眼神,眉头微微皱起,道:“朕怎么听你的话音儿,是想替他们求情呢?说!你收了他们什么好处?”
“陛下可冤枉臣了。”陆炳赶忙叫起屈来,他也知道嘉靖没真生气,只是性格多疑难改,所以才有此一问:“臣是陛下的臣子,吃喝拉撒衣食住行都是陛下赐下的,且不提皇恩浩荡,臣万死难报万一。就算臣有不臣之心了,他们能给臣啥特殊的好处,值得臣背叛陛下?”
这一记马屁拍的叫一个精准,嘉靖舒服了,夹一口菜搁进嘴里,道:“说得对,你是朕的兄弟,必须得站在朕这一边,他们能给你的,朕能给,他们给不了,朕也能给。记住你刚刚说的话,万不可迷失了本心。”
“臣记住了。”陆炳嘿嘿一笑,继续说道:“臣刚刚说那样一番话,是因为一个人。”
“人?”
“嗯!”陆炳气恼道:“臣跟随王阳明先生学****是知道的。这回被抓的人里头,有个叫做邹守益的,是阳明先生的大徒弟,也算是臣的师兄。”
“邹守益?是有这么个人。”嘉靖想了想,依稀有点印象,三月份那回,一堆劝谏的折子里,有个文笔不错的,好像就叫这个名。但也仅限于此了,没办法,邹守益的官儿太小,上朝时候都站不到前三排,对嘉靖来说着实很难记得清楚。“怎么,你想维护他?”
“是啊、”陆炳叹气道:“怎么说也是同门,臣便琢磨帮衬一下,就找到他说,让他带个头把悔过书写了。这样,一来全了同门之义,二来也对陛下有个交代,省得臣难做。臣想的是挺好,谁知这厮给脸不要!”陆炳越说越生气:“他拿出大师兄的派头教训了臣一顿,说臣是朝廷鹰犬,构陷忠良。还说臣黑白不分,是非不明,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怎么敢!”嘉靖勃然大怒,道:“这个邹守益,他这番话是在骂你吗?他分别是在打朕的脸啊!你就听着他说?”
“怎么可能!”陆炳哼了一声,道:“他若只是骂我,看在他是大师兄的份上,臣也就忍了。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仍是不认同陛下,那臣怎么忍?臣当即下令,堵上他的嘴,吩咐手底下的人狠狠打,给他打了个皮开肉绽。”
“打得好!”嘉靖抚掌大笑,追问道:“后来呢,他服了么?”
陆炳摇头,道:“他不但不服,还叫嚣说打得轻了,最好打死他!”
“他当真不怕死?”
“臣是险些上了他的当。”铺垫差不多了,陆炳把话又绕了回来:“臣正要再打的时候,忽然想通了这里头的关节。他这是在沽名卖直!臣若是再打,正好全了他直谏的名声,他把自己当魏征了他!”
嘉靖一愣,旋即明白了过来,气不打一处来:“好啊,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这么说,那些不写悔过书的,朕还打不得了?”
“嗯。”陆炳点点头,道:“打是可以打,但对陛下声誉不利。那群文官浑身都是嘴,不消几天。肯定把臣说成前朝的钱宁江彬,陛下也得给编排成正德皇帝。而他们呢,就是直臣,谏臣,铁骨铮铮……陛下,臣倒不是怕背负恶名,主要是,若成全了他们的美名,臣肯定活活给他们气死!”
“朕也能气死。”嘉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气得酒都喝不下去了。憋了好一会儿,嘉靖拍桌子道:“朕不管,反正这回,朕得把气出了,你给朕想办法!”
“办法有~~”陆炳起身来到嘉靖身边,凑到他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随后满脸坏笑:“陛下,他们要名声,臣就毁了他们的名声,敢跟陛下您做对,要钱他得没钱,要脸他得没脸!他最在意什么,臣就毁了他什么!”
“说得对!”嘉靖咬牙切齿:“就得这么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