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口,黄锦兀自拽着陆炳的袖子,絮叨个没完:“陆都督,你知道不知道,咱家心里有多羡慕你。咱们都是从潜邸来的旧人,可陛下就只把你当人看,剩下的都是奴才。唉,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陆炳着急回永安楼,也不爱听一个娘娘腔磨叽,干脆道:“黄伴,你有话直说,咱又不是头一天认识了,绕弯子做什么?”
“嘿嘿,就知道你爽快。”黄锦被说破心思,不好意思了,翘着个兰花指,捻声细语道:“刚在门口伺候的时候,咱家听见了。陛下把皇庄皇产都交给你打理,还跟你合伙做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一年十万两那个买卖?”
“蜂窝煤。”
“对,就这名儿。”黄锦搓搓手,道:“这个、陛下对咱们做太监的有多严厉,别人不知道,你是知道的哦。日子过得难呐,咱倒是没啥,无牵无挂的。可如今这不是也管了司礼监,手底下干儿子干孙子的也一大帮,都得吃饭不是?咱就琢磨着,你是能人,帮想点办法,不用多,够小的们年啊节啊给家里寄点钱,你也知道,咱们这没卵蛋的,就念着点家里人啦。”
“这事儿可不太好办……”陆炳拿乔道:“你也知道陛下的脾气,他要是知道你跟我说这些,可是犯了忌讳的,还不得扒了你的皮?我可不跟着吃挂落儿。”
“哟、哟!”黄锦叫了起来:“陆炳,这怎么话说的,大家好歹是一起从王府过来的旧人,我之前对你可也不错啊。你不帮就不帮,可不能背后说我小话,我可吃罪不起。”
“瞧把你吓得。”陆炳拍拍黄锦的肩膀,道:“你也说了,大家都是王府过来的旧人,我能不给你个面子?只是饭可以吃,得做事情,不能啥也不干白吃饭。”
“做!”黄锦也是七窍玲珑之辈,主动道:“东厂的番子您随便用,什么脏话累活,让他们去!卵子都没了,还要啥名声!有钱拿,不亏了他们!”
“有这话就成,那就这么说,我从我的份额里头,给你拿出一成!往后只要是经我手的买卖,只要是用得着你们的,就铁打的给你留一成,嫌不嫌少?”
“不少!”黄锦笑得一张胖脸都没褶子了,连连道谢。其实这点钱,在刘谨的时代,人家都不带抬一下眼皮的。但啥时候说啥时候话,在嘉靖手底下做太监难呐,别说一成,半成也解渴,总比没有强不是?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陆炳上了马车,黄锦一直目送马车消失,才喜滋滋地回去。
翌日,永安楼开业,好不热闹,朝中官员不管官职大小,人都没到,礼都到了。就连内阁的四位大学士,也都备了礼差人送来。陆炳对此非常满意,人不来,他一点儿也不恼,也不用备酒席了不是?若是都来了,白吃白喝就得好几十桌,收点礼不够花销的。
有了官员们的礼金打底,永安楼也开启了开业大酬宾。无论是单间还是普通席面,全部都一律半价。而且只要是在永安楼吃饭的客人,都会得一张戏票,免费去三楼看戏。赔本是不可能赔本的,只是少赚,要个人气儿。
嘉靖御笔亲书的“好吃”二字,被陆炳挂在了一楼大堂最中间最显眼处。从此永安楼便有了个不明说的规矩,那就是永安楼的菜,谁也不能说不好吃。为啥?没看见皇上都说好吃么?谁敢说不好,你那舌头比皇上还刁呢?
陆炳一直忙活到了晚上,里里外外出出入入,所有光顾永安楼的客人都知道了这永安楼是陆炳陆都督的买卖,三楼那位蒙着面纱的娇俏娘子,是他的相好的。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在民间,就这种桃色新闻传播的快,还没到晚上,消息就已经传到了锦衣卫指挥使,陆炳的亲爹陆松耳朵里。傍晚时分,一队锦衣卫登门,不由分说就把陆炳给拿了。
芸儿一点也不惊讶,翠儿也是一样,主仆二人对视一眼,该干什么干什么,继续支应客人去了。
……
陆炳之所以束手就擒,是因为来的不是他的手下,而是他爹陆松的手下。他爹的手下,都是他叔叔辈儿,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就算他现在贵为镇抚使了,也号令不住这群叔叔们,他也不能真动手,只好束手就擒。
叔叔们也没人为难他,一个两个打趣他才十五就知道养外宅,端的是色胆包天,早晚被他爹打断腿。刚开始陆炳还反驳两句,到后来一张嘴实在是说不过十几张嘴,干脆闭上嘴巴闭上眼睛来个彻底摆烂,在一众取笑声中,被拎回了家。
“回指挥使,人犯已经带到了。”
“滚吧。”陆松瞪了眼嬉皮笑脸的老兄弟,后者笑了下,解开陆炳手上压根就没勒紧的绳子退了下去。
陆炳睁开眼睛,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父子俩对视,一个惫赖,一个越看越气。
“给老子跪下!”
“跪不了。你三品我四品,朝廷自有制度在,不能跪。”
“我是你老子!”
“老子不是从小就教育我,先君臣后父子么,咋,您的规矩比朝廷制度还大?”
“你个小王八蛋!”
“我要是蛋,您是……?”
陆松破防了,脱下鞋就打。陆炳从他的动作前摇就看出他要干啥了,提前一秒拔腿就跑,陆松在后头紧追不舍,到底是人老不以筋骨为能,几次差点儿就追上,还就差那么一点儿,整座宅子闹得鸡飞狗跳。直到陆炳上了树了,陆松总算是放弃了,把鞋蹬上,一屁股坐在地上,死死地盯着他。
已经快黑天了,陆炳也不能老在树上蹲着,腆着脸赔笑道:“爹,你消消气,我给你跪下磕头还不行么?”
“少跟我说这些没用的!我问你,你是不是又跟那妖女鬼混在一起了?”
陆炳不爱听了,皱眉道:“爹我跟你说多少遍了,那是我喜欢的女子,您未来儿媳妇儿,什么妖女不妖女的,说得那么难听呢!”
“我说的是实话!你、你见她那年你才十一岁,十一呀,你还是个孩子啊,她就蛊惑你……”陆松气得说不下去,啐了一口,道:“反正你给老子记住,有我活着一天,她就不可能进这个家门。还有,我可告诉你,永淳公主随着她母妃已经到了京城了,你自己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