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姜茶茶，就在黎城漫无目的地走着。

两人没有目的地，黎城是个临江的旅游城市。夜晚，夜色浓稠，江风吹到岸，吹到人的身，稀释了夏天的热意。

但程槙的心就像被风吹动后生出层层叠叠波纹的江面并不平静。

他突然想起来了很久以前。

久到这段回忆孤单地呆在记忆深处，都快蒙了尘。

他的母亲不仅是世界殿堂级别的音乐家，可能艺术都是共通的，她是一个纯纯的骨相美人，天生一张高级的电影脸，在国内演过几部电影，并大部分都获了奖。

她无论在音乐界还是国内的娱乐圈，都有着相当高的人气。

但是，在他童年的时候，母亲逐渐淡出了屏幕。

连她挚爱的钢琴，她也很少再碰了。

每次都是弹了没几下，最后都会感到惋惜地收回手，目光温柔在金色的晨光下地回望着他。

在他记忆里，母亲是个很温柔的人。

他刚学会走路，走得不稳，却还要急于在她面前表现，最后都会导致身体往前扑，摔在地。

这时候，面前就会露出被一点长裙盖住的优雅高跟鞋，母亲会将他抱起来，再用手指捏了捏他的脸。

母亲的手指，带着阳光的干燥味道。

后来，这个永远在舞台或者屏幕里表现得端庄优雅的美丽女人，一次一次地被他的父亲气到进了医院。

她的愤怒她的抑郁症，她的狂躁症，皆来自于婚姻的不忠。

这个事事立求完美的强大女人有着极高的道德洁癖和感情洁癖。她的这种症状在丈夫的出轨后得到了最好的验证。

随着丈夫与小三日复一日地在她的病房里进进出出，她那张美丽的脸蛋日渐陷了下去，皮肤像贴在骨头，变得苍老，自怨自艾，跟市井里忙于算计柴米油盐的女人没什么两样。

她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她哭泣，怨恨，愤怒，打翻病房里的东西来发泄。

最后，将解压的暴行施在了她曾经最为宝贝的儿子身。

“过来，槙槙。”

她原本睡醒之后，就坐了起来，背靠着枕头，眼睛一直看着窗外的风景出神。

后来，她逐渐意识到了屋内还有一个人。

一个一直抱着玩偶瑟缩在角落里发抖的男孩。

眉眼跟她有点像。

“过来，槙槙。”她跟当初美丽的女人一样，冲他温柔一笑在空气里，她伸出了她那双插满了针眼的双手。

那双曾经教会他弹钢琴的双手。

那个给了他爱与温柔的双手。

明明手臂还有淤青明知道靠近那个早已神志不清的女人就是危险，可缺爱的小程槙还是眼睛微亮，他笨拙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她靠近。

“妈，妈妈……”他张开手臂，想要让她抱抱他。

他很久没被妈妈抱过了。

结果，他就像被扔在地面的可怜玩偶，目光空洞，毫无生机。

他的母亲正掐着他的脖子，她脸露出他熟悉的温柔微笑，跟以前她抱着他笑得一模一样。

“槙槙，妈妈好痛苦，妈妈好想死……”

“我想死的话，你怎么还能留在这世！你一定不想让别人当你妈妈的对不对？你心里只有妈妈的对不对？！”

“那就跟妈妈一起死，好不好？”

她掐着他脖子的手越来越用力，小程槙无助地看着母亲，带了点婴儿肥的手指无力地想去掰开她的大手。

最后是从门外经过的护士听到了动静，她进来一看，吓了一大跳，没有想到这个月里情绪已经渐渐好转的女人突然又发作了起来。

很快，一群护士医生冲了进来，将她手下险些要窒息过去的他救了出来。

从那之后，小程槙再也不能近距离靠近自己的母亲。

他只能隔着一扇门，用着一双缺爱的漆黑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而每次，她留给他的只是一个陌生冷漠的背影。

她穿着宽大一码的病号服，坐在床边，窗户开着，她就在这冬天冷风的吹拂下越来越消瘦。

小程槙今天又站在门口，呆了好久。

他一呆就是好久，几个小时，长达一个下午。

他不安又期待地叫了好几声妈妈，妈妈。

可她从来没有回过头一眼。

今天也不例外。

小程槙漂亮的眼睛暗了下去。

他落寞缺爱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这才移动快要扎根在地面里的脚，他拖着沉重麻布的步伐，转过身，失魂落魄地低着头，极力忍住要哭的冲动，吸吸鼻子，才能不让自己掉眼泪。

因为没抬头。

突然，前方一个俏皮的身影跑了过来，也没留神到对面的他，就这样一不小心地撞到了一起。

两人都年纪小，才六岁，于是两人都向后摔了个屁墩。

小程槙还没抬起头。

就听见对面女孩劈头盖脸地骂他，“你走路没长眼睛啊？！”

他怔了怔，坐在地忍着痛，抬起头一看。

只见面前是一个长得很可爱的小女孩，好像跟他一样大。她身穿的也是病号服，此时正扶着墙，从地气呼呼地站起来。

小程槙呆住了。

因为她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小女孩。

但是，她脾气却不好，明明是她的错，她却一点就炸，一点都不讲道理地都怪罪于他。

她骂完，便冷哼一声，她的马尾被她甩到了身后，然后走人。

他亲眼看着她走进他母亲病房旁边的那间病房。

他冷着张脸，从地站了起来，然后离开。

第二天，他没有想到自己还会再见到她。

他当时在母亲的病房，与她保持着一段很长的距离。

突然，外面有人敲了敲门。

是一道甜美的声音。

“你好，请问程槙在这里吗？”

小程槙愣住了。

突然，这道门就被人推开了，一个脑袋钻了进来。

看见他在这里之后，那双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小程槙傻傻地看着她。

是昨天的小女孩。

可她……好像跟昨天不太一样。

作者留言

怕有人看不懂，还是解释一下吧，昨天的是原主，今天的是茶茶。

抑郁，一个月里天天做噩梦，作者都要神经衰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