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名为秦汉,五日前于长安永乐坊走失。”
“现年五岁,是开观三年生人,于己未月丁亥日子时出生。”
听神课先生问起秦汉生时年月来,那秦怀玉不假思索道。
“诸位勿虑,容老道袖传一课。”
神课先生袖袍一卷,龟甲铜钱声相碰,作石罄之音。
此时,神课先生微微闭目,掐指沉思,似在推演。
不到几息功夫,就有了眉目。
对此,神课先生这才就罢手。
“神课先生,如何了?”
“我那幼子还在人世否?”
见状,秦怀玉焦急问道。
一旁程老千岁等人也是目光灼切望向他。
“驸马放心便是,小公子还活着。”
神课先生笑道。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长舒了一口气。
那秦怀玉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他追问道:
“他现人在何处?”
“双龙戏水之地。”神课先生说道。
“双龙戏水之地,这是哪里?”秦怀玉不解,一脸诧异问。
“长安此去,三千里之遥。”
神课先生道。
“什么?”
“秦汉左右才走丢五日,即便是上元佳节当夜出城,也不会五日时间,走了这么远?”
“神课先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闻言,秦怀玉讶然失声。
程老千岁也神色微变,有些难以理解。
“不瞒驸马,你这位幼子,与我道门颇有缘分,已被王婵老祖人收为徒弟了。”
神课先生捋须一笑。
他早已算出,那夜秦汉在上元佳节不慎走丢,是先失足落水,后被王婵老祖救起。
眼下,王婵老祖已将其带回他那双龙山莲花洞去了。
“这……”
听到这里,众人愣住了。
待得知秦汉已被道门高人收为徒弟,固然值得一庆。
但一想着后者这么小,便要离家入那深山修道,还是有些难免担忧。
“入山修道,没什么不好,只是我那幼子还小……”
“不知神课先生可有法子与那王婵老祖联系一二,让犬子晚上山几年?”
秦怀玉这般想着,便与神课先生试图商量道。
“老道与那王婵老祖,并无多少交情。”
“驸马若真想将幼子留在身边几年照顾,不妨去求一下那洞箫真人。”
“他可和王婵老祖熟悉的很。”神课先生说道。
话音落下,程老千岁、秦怀玉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有些哭笑不得。
这几人刚从韩府赶回,没想到这绕来绕去,还得求那洞箫真人。
“可韩侍郎说洞箫真人快一载多未曾回长安了?”
程老千岁皱了皱老眉。
“不妨事,这几日,你们有空就去韩府多走几趟,老道已算准了,不出三日,那洞箫真人便会回来。”
神课先生想了想,又占卜了一卦,与众人道。
这韩湘子他虽说推演不得,但钟馗还是能够占卜一二的。
眼下,神课先生算出钟馗已回了蓝田县。
韩湘子之前是与他一道离开的,此刻多半也快回了长安。
“多谢神课先生。”
闻言,秦怀玉拱手拜道。
此番,若非是他,恐怕这些人还跟着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
“举手之劳罢了。”
神课先生摆了摆手。
将这些人送出钦天监后,神课先生回到静室之中,却没兴趣下棋了。
因为,他先前问卦秦汉一事,已窥得一丝玄机。
按那卦象所看,这秦汉虽说和道门结缘,但这缘分却有些浅薄了。
后者修道九年,之后仍有六十年富贵之身。
这就奇怪了?
入山学道,最终所为的便是得道成仙。
但秦汉怎么到头来还有富贵之身?
这其中定有蹊跷。
只可惜,袁守诚却未能测出。
要么就是本事不济,要么此事就涉及到一丝天机了。
……
……
说程老千岁、秦怀玉等人离开钦天监后。
又去了趟韩府,求见韩愈。
得知他们去而复还,韩愈一头雾水。
把众人请进屋里,他才弄明白。
原来是神课先生说不出几日,湘子会回长安。
他们此来是为了请韩愈,那洞箫真人到家时,派人去驸马府上知会一声。
对此,韩愈自然没有拒绝。
紧接着,韩愈又问了下秦汉一事。
得知神课先生已算出他性命无碍,也松了一口气。
程老千岁等人在韩府略作停留后,就告辞了。
眼下,秦汉平安无事,是该回去把此事告诉众亲朋了。
……
眨眼间,一日即过。
这日,春风峭寒,晨光熹微之际。
一道金光,自空中落下,送来一股暖风。
不多时,韩湘子已站在院落之中。
“是韩仙师!”
早起,扫地的仆人,望到那道身影,不由得身体一颤,颇为兴奋道。
“叔祖何在?”
韩湘子闻言,望了过去,温和开口。
“仙师,老爷起来后,已去了书房。”
那仆人道。
话落,他就见韩湘子陡然消失不见。
……
彼时。
隆冬刚过,虽说已是春回大地。
但前一阵子,长安还下了场春雪,这乍暖还寒之际,天气最是变幻莫测。
韩愈起床后,用完早饭,依旧觉得有些冷,就让人生了一盆炭火。
正在书房之中,捧卷看书之际,忽得韩愈似察觉到了什么,便抬起头来,就见屋中,那韩湘子长身而立,望向自己。
“湘子?”
见到他,韩愈不禁一愣,随即脸上就涌出一抹欢颜来。
“叔祖,近来可好?”
韩湘子自顾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对韩愈问道。
“承蒙你去年送的仙桃,身体还算硬朗,没什么大毛病。”
韩愈收起书卷,脸上慈色愈浓,笑道。
二人言笑晏晏,寒暄了几句后。
韩愈就与韩湘子开口提了正事:
“对了,湘子,你可记得上次老夫大寿,前来的程老千岁等人?”
“叔祖是说程老知节?”韩湘子自然是有些印象的,他道。
“不错。”
韩愈微微点头。
“叔祖好端端提起程老知节,不知他出了什么事?”
韩湘子眉头一皱,疑虑问道。
“不是老千岁,是那当即秦驸马之子秦汉,走丢了。”
“哦?有这样的事?”
韩湘子轻咦一声。
不知为何,秦汉这个名字,韩湘子总觉得有些耳熟。
“秦驸马,这是哪位?”
韩湘子皱眉道。
“是翼国公秦琼之子。”
韩愈言道。
“原来是他……”
闻言,韩湘子瞬间明悟过来了。
后世话本演义之中,这秦汉可是王禅老祖两位活宝徒弟之一。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道:
“叔祖,放心就成,那秦汉丢不了,反倒是要得一场造化了。”
“那神课先生果真说的不假,连湘子也这么说……”
听到此话,韩愈怔了下,感慨了句。
“神课先生说什么了?”
“他说,这秦汉被双龙山的王婵老祖收为徒弟了,还说你与他颇为熟识。”
韩愈说道。
话落,韩湘子不仅莞尔一笑。
去岁之际,韩湘子常去钦天监,有时与神课先生对弈,无聊间也与他说了自己下山以来的所见所闻。
没想到,这老道还记在心里面去了。
这话已说开了,韩愈就直言道:
“湘子,你既已回来了,那叔祖就派人去知会秦驸马一声。”
“那秦汉,我也听说了才五六岁,是个稚童。半大的孩子,连自個儿就照顾不好,如此年纪就去学道,委实是早了些。”
“一切凭叔祖吩咐就是。”韩湘子点了点头。
这秦驸马的意思,他也明白。
无非想让自己去一趟双龙山,劝王婵老祖把那秦汉送回长安来。
等秦汉稍微长大些,最起码学会自立了,再跟着王婵老祖学道也不迟。
见韩湘子答应,韩愈就出了书房,命人前去驸马府报信了。
大概小半时辰之后。
秦怀玉等人,就拎着贵重礼品上门了。
此次前来之人,还有一位美妇,她一身绫罗绸缎,贵气十足,正是那银屏公主。
对此,韩愈可不敢怠慢,忙前去迎接。
众人互相打过招呼后,秦怀玉才迫不及待问道:
“韩侍郎,真人何在?”
“湘子眼下就在正堂。”韩愈道。
话落。
秦怀玉、银屏公主等人,就在韩愈的引领下,来到堂里。
就见那正堂之上,坐有一位年轻道人,生的金相玉质,琼貌庭兰,腰悬玉箫,气质出尘。
“拜见洞箫真人!”
二人见状,对视了一眼,上前行礼道。
“公主与驸马不必与贫道客气,你们的来意,我已清楚。”
“贫道明日便去往双龙山一趟,无论如何,会将秦汉带回长安。”
韩湘子微微颔首,言道。
“那就有劳真人了。”
闻言,秦怀玉与银屏公主顿时松了一口气,脸色一喜,拜谢道。
……
……
翌日一早。
韩湘子就从长安,驾云前往去了双龙山。
这双龙山的地方,韩湘子也大致听说过。
但确切位置,还不曾知道。
不过,眼下他修成真人,神念不凡,一经施展,可囊括方圆几百里之地。
故而,一到此界,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韩湘子就察觉到了那王婵老祖的气息。
念头一转,脚下云彩飞动,就托着韩湘子往那双龙山飞去了。
这双龙山,地势高耸,攒峰如剑。
在那峰顶之上,还有两方粗大山脊,状如龙头,其势凶煞。
此山,灵气倒也充沛。
“嗯?”
“几载不见这王婵老祖,想不到他修为居然来到了地花一境?”
感知到王婵老祖的气息之后,韩湘子不禁心中一怔。
要知道。
韩湘子初次见王婵老祖时,他在云梦山,正为突破人花而准备闭关。
谁能想到。
这才过去几载,修为长进如此之快?
怕是,将来有朝一日,能修为真人。
“王婵老祖在否?故友来访!”
到了双龙山后,韩湘子声蕴法力,高呼道。
话音落下。
不多时,那双龙山山腹之下,忽得飞出一道金光来,落在云头之上,化作一鹤发童颜的老道。
“不知是哪方真人到访?”
“咦?是韩道友……”
王婵老祖一现身,就寻声望去。
先前,从那声音之中,王婵老祖不难分辨出来双龙山之人,修为高强,已是真人一境。
王婵老祖认得的真人境的玄门高人,少之又少。
交情好的,更无一人。
不曾想,正打量之时,发现前来的竟是韩湘子。
“不,得改口成洞箫真人了。”
“洞箫真人,上次云梦山匆匆一别,你与老道可有好几年未曾见了。”
“去岁之际,老道去了那芮山,参加了纯阳真人继任全真掌门的大典。”
忽得。
王婵老祖发现自己语态有失,便改了口,接着便一脸热情,熟络说道。
“王婵老祖,不必与贫道客气。”
韩湘子洒然一笑,看不出有真人的架子。
“可不敢再让洞箫真人称老道为老祖,若洞箫真人觉得合适的话,老道斗胆称你为道兄,你唤道友即可。”
王婵老祖苦笑了声,试着商量道。
“那就依王婵道友之意。”
韩湘子也不再坚持什么,就点了点头。
二人打过招呼后。
王婵老祖与韩湘子,便俱落下云头,往那莲花洞里一坐。
就着一桌灵酒瓜果,二人对饮了番,那王婵老祖就对韩湘子问道:
“韩道兄,此来老道这双龙山,怕不是专门造访吧?”
“果然是瞒不住王婵道友。”
“其实,贫道此来是为了秦汉,也就是前些时日,王婵道友在长安救起的那位稚童。”
韩湘子笑了笑,开门见山道。
“秦汉?”
闻言,王婵老祖一愣,有些哭笑不得。
没想到,这韩湘子此来是为了他?
“不错,这秦汉的身份,不知王婵道友知道否?”
韩湘子微微点头,问道。
“知道,他乃大唐名将秦琼之后。”
王婵老祖答道。
“王婵道友可知,你把这秦汉救走,未曾告知秦家一声。这几日,秦家险些把整个长安给翻了遍,就是为了找到他。”
“甚至,还去了我那叔祖的韩府,来求贫道寻人。”
韩湘子无奈道。
“哎呀,倒忘了这茬,是老道的疏忽。”
话落。
王婵老祖一拍脑门,顿感马虎。
“贫道此来,是应了那驸马与公主之请,接秦汉回去在家待个几载,等稍大些,王婵道友再接他来双龙山修道不迟?”
对此,韩湘子也没有怪罪什么。
当年,在云梦山,他就知道后者的秉性。
“这……”
听到此话,王婵老祖迟疑了下。
“怎么,王婵道友觉得为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