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肝迷迷糊糊地走在往日熟悉的城池里,有几个人认出了这个平时嬉皮笑脸,有什么事都迫不及待的家伙,看到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都有点奇怪。
“鱼肝,你怎么了。”一个人问了一句。
鱼肝就像没听到一样,神情恍惚地越过他。
“嘿,你小子。”那个人有点生气,下意识地抓向了鱼肝的手臂。结果鱼肝任由他抓住,抓他的人反倒心里有点怕怕的,赶快放手让鱼肝走了。
看着鱼肝的背影,又看了看周围的吃瓜群众,他色厉内荏地接连骂了鱼肝几句。
鱼肝对这一切毫不知情,他有意识后,已经下意识地回到了自己家。
鱼肝的家门口不远处就是那个停泊点,金色麋鹿号依旧停在那里,随着水流摇摆个不休。
家里不算贫穷,但也远远算不上小康,注意不是富裕,那东西封臣还差不多,而鱼肝家作为一个领民家庭有六口人,能勉强吃饱饭不饿死,已经能让很多流民和小贵族的领民嫉妒死了。这还多亏鱼肝的爷爷当年卖命拿到了这个停泊点,不然鱼肝家也养不了六口人。
庭院里,鱼肝的叔叔正躺着晒太阳,到也悠闲。
突然那个睡在地上的邋遢男人一个翻身,就看到鱼肝正看着自己,他吓了一大跳,腾地站起来,讪笑道:“大侄子回来了,哈哈……”停顿了一下。
看着鱼肝面无表情,邋遢男人赶忙说道:“这不是四处都没什么活干嘛,我就休息一会儿好养足精神,待会儿我再去老鱼头那里问问有什么可干的。”
“嗯,没关系,不要紧的。”鱼肝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邋遢男人看着鱼肝回屋的背影有点纳闷,这个大侄子往日都笑嘻嘻的,偶尔看到自己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也都只是笑着说一句就算了,而且自己这回也没什么大问题啊,今天不对啊。
不提邋遢男人的疑惑,鱼肝却对这平常的事有难以言状的感触。
邋遢男人是鱼肝父亲的亲兄弟,比鱼肝父亲只小几个月罢了。鱼肝的爷爷拼死也只有这一套小屋和外面的那个停泊点,按照惯例,鱼肝的爷爷把家产传给了鱼肝的父亲。
这没有什么可说的,只是两兄弟的命运却变得完全不一样。鱼肝的父亲先是娶了鱼肝的母亲,在鱼肝的母亲因产后虚弱,拖了几年死后,又娶了现在的妻子。现在的妻子为鱼肝的父亲生下了一子一女,加上鱼肝倒也算多子多福。而邋遢男人却一事无成,年轻时卖力气倒也能勉强过活,现在三十好几了,身体走下坡路了,就只能来投靠鱼肝的父亲,混口饭吃。而鱼肝的父亲念及兄弟之情接受了。
鱼肝走进房子内,看见自己那同父异母的小妹妹正在地上玩着碎布,鱼肝脸上露出笑容,走过去把她搂在怀里。他对这个妹妹喜欢得紧,对另一个混小子到是感觉一般。
把妹妹向上抖了抖,看着她一脸的雀跃,鱼肝心里想到:重了不少。
鱼肝宠溺地问道:“在玩什么呢?”
“布”妹妹吐出这个字,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哥哥,我饿了。”
鱼肝揉了揉妹妹的头发,一晃,她都三岁了。
鱼肝柔声道:“母亲不给你吗?”事实上鱼肝知道自己说的是废话,这个家里从来没有多余的粮食。
小可爱嘴巴一撇,泪水已经充满了眼眶,抽泣着说道:“母亲不给我,她出去买东西了。”
鱼肝赶紧急声安慰,又说道:“哥哥房里还有吃的,要不要。”
小可爱嘴巴微微一张,“啊”了一声,然后又期待又犹豫地说道:“我能吃吗,不行,偷吃食物的是坏孩子,会被母亲卖掉的。”
小家伙又想吃又不敢吃,她向哥哥抱怨然而并没有期望得到食物,现在哥哥要给她吃的,她高兴欢喜之余又想到了母亲的威严。
而鱼肝却没有给小家伙更多的时间犹豫,他抱着小家伙上了二楼。
鱼肝家的房子有两层,由石头,泥巴还有木头混合制成,外表难看,里面粗糙,晚上倒也温暖。一层有厨房,客厅,餐桌,沙发,壁炉,一个角落当做鱼肝弟弟的床……二层有两个房间,一个是鱼肝的,一个是父母的,狭窄的过道也堆放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鱼肝勉强穿过去了。
小家伙和父母亲一起睡,叔叔就只好睡在外面那个搭起来的小房间中。
鱼肝把小家伙放在床上,在角落里摸索了一下,拿出了一块腌制的鱼肉。这块鱼肉,鱼肝存了不少时间,原本还有一些,都当午饭给另一个盯梢的了。
看着小可爱对着那块鱼肉狼吞虎咽,鱼肝笑了笑,坐在一边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不知在想什么,神情愈发坚定。
晚上天色完全黑了下去,鱼肝一家的晚饭终于开始了。
一家人略拥挤地坐在一起,鱼肝的父亲为城主府下的一个小管事做事,每个月拿点赏钱,今天运气不错,还提了条鱼回来。
“大哥,这是我最近拿到的工钱,给孩子添一件衣裳。”
鱼肝父亲装作生气地说道:“不用,不用……”
邋遢男人却早把手里的铜板递给了女人,女人眉开眼笑地收了。
鱼肝家里也没什么吃饭的规矩,所以不免又是一阵欢声笑语。
“咦?你怎么不吃啊?”母亲疑惑地看着小家伙,不是老早就喊饿吗?
小家伙惊慌失措地说道:“我在吃……”她下午吃了哥哥藏起来的鱼,就想晚上少吃点,但又怕被母亲知道自己偷吃后责骂。
如果不出意外,小家伙马上就要露馅了,但一句话替她解了围不说,还让整个家陷入了“爆炸”。
“父亲,我想离开风信子城。”鱼肝突兀地说道。
沉默了一下,其他人都向鱼肝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我不属于风信子城,我属于荒野,尽管我还没想到我要做什么,但……”
“嘭”的一声,鱼肝父亲的手狠狠砸在桌子上,倒了一桌子的饭菜。
“你刚才说什么?”
鱼肝父亲缓缓站起身冷冷地问道,他的两鬓已经有点灰白,但他站起来依然让人惊惧,尤其是这个房间里的人。
邋遢男人拿着面包僵硬地不知如何是好,女人一脸害怕,弟弟微微埋下了头,妹妹睁大着懵懂的大眼睛,向母亲靠了靠。
“我想去寻找我的人生……”鱼肝郑重地想站起。
还没说完,一巴掌打在鱼肝的脸上,把他打了一个踉跄,鱼肝父亲对着鱼肝就是一阵暴打,邋遢男人和女人赶紧去拉……
“呸”鱼肝父亲狠狠地对着鱼肝吐了一口唾沫,说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鱼肝在地上挣扎了一下,小可爱赶紧哭着去扶,鱼肝坐起来,擦了擦小花脸上的鼻涕眼泪。他站起来,凶狠地盯着自己的父亲,“你要用拳头来决定吗?”他这样说道。
任何事情都可以用拳头来决定。这是艾达瓦大陆流传了几千年的“真理”。
鱼肝不是绵羊,他这么多年的熏陶也没有什么温和的地方。
………
夜晚,鱼肝躺在门口,旁边邋遢男人还在劝,鱼肝让他去睡觉,邋遢男人置若罔闻。
鱼肝父亲最终还是没和鱼肝打起来,只是把他赶出来吹吹风。
一夜就这样挨了过去,秋天来临,有点冷了。
第二天,一切就像没发生,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提昨晚上的事。但接下来的几天,鱼肝的事情在周围传开了,所有和鱼肝认识或不认识的人都来打探,就像动物园看猴子一样,对着鱼肝议论纷纷。
鱼肝也没办法,只是加快了自己的准备,他打算问问自己的狐朋狗友,对外界有没有什么认识,说不定自己就知道自己该去哪了。
而兄弟带来的消息更是出乎鱼肝的预料。他反问道:“你说外面都在传我自愿放弃家产,出去闯荡?”
鱼肝的好兄弟疑惑地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鱼肝大声反驳道:“当然不是,我是为了寻找我人生的价值。有一位伟人说……”
看着好兄弟一脸茫然地表情,鱼肝放弃了。
他明白了之前那个红色眼睛的男人说的:独一无二和不同。他也明白了父亲和叔叔为什么变得沉默,他明白了女人为什么突然对他更加热情,有意无意地支持他,为什么弟弟突然与他亲近了许多………
“你老实说,他们是不是在外面说我傻。”
兄弟的脸色颇为微妙,鱼肝的愚蠢已经传遍了半个风信子城。现在没有不说鱼肝傻的人,他们也必须这么说,不让“惯例”受到污染。
………
就在鱼肝等不下去,打算乘船前往先锋要塞时,鱼肝的父亲终于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鱼肝小心地拿着一张外表什么都没有的信封,激动地看着父亲。
“你拿着这张信封去都城找白石高塔的西玛大师,记住别给任何人看,听清楚了吗?”
“嗯,”鱼肝点了点头。
父子两人在二楼房间内商议着,鱼肝父亲看着鱼肝欣喜的表情也有点感触,原本他都打算咬咬牙花大价钱让鱼肝去学和一个老航海家学天文气象了。
当然鱼肝父亲是不知道鱼肝不会去的。
但就在这时,一个仆人将这封信交给了鱼肝父亲,并嘱咐他不要泄露,鱼肝父亲一看就知道那是巴特莱家族的仆人,他什么都没说,赶快回来把信交给了鱼肝。
“你小子倒是运气好。”鱼肝父亲感叹了一句。
巴特莱家族的那种受过教育的仆人只听巴特莱家族的人的命令,鱼肝父亲当了几十年领民一看就明白了。贵族不可能用这种办法谋害他们,直接下令就是。
至于为什么要这样?谁说得清呢?说不定是没有继承权的次子有感而发呢?
鱼肝父亲随意地想着,他制止了自己再想下去。
…….
鱼肝走了,他踏上了另一条河流。他北上后,将再走上几天的陆路,直到抵达神圣帝国都城。
风信子城回响了一阵后,又恢复了宁静,一如往日般喧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