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六章(1 / 1)捂脸大笑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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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韩的陶窑是为了调味铺建的。韩家十年前就开始专营一种香醋,为了防人伪造,须得自家烧分装的罐子,烙上韩家店铺的大名。也正因此这陶窑的规模还是有些的不但能制瓶瓶罐罐连那种半人高的大缸和家里需用的瓦片、青砖也能烧的出。

不过能烧制的东西再多陶器也值不了多少钱陶窑更只是西韩产业的旁枝末节。得知家主亲自前来,让张窑头大为紧张带着手下窑工一路迎出了院门见面就赶紧道:“没想到阿郎驾临小的们有失远迎……”

韩邈挥挥手,打断了他的奉承:“这次是带甄道长来看看窑炉,领路吧。”

张窑头自然也看到了家主身边站着的小道长。如此俊秀的模样,还穿着华美道袍,来陶窑做什么?然而心底疑惑,他也不敢怠慢,立刻领着两人到了烧窑的场地。

依照规矩这里的窑也是倚着山势建成的但是没有大窑厂层叠十数个窑炉的壮观景象只有六个独立的小窑都是圆形窑炉,门洞只有半人高,需要弯腰进出,看起来有些简陋。不过再怎么简陋,这种窑炉也是甄琼从未见过的,不由好奇的上前摸索了起来。

明明是个仙童般的人物,却猫着腰往窑洞里钻,弄得一身灰土不说,还傻乎乎的翻捡炭渣。别说是张窑头了,就是下面的窑工都好奇的要命。有人还小声嘀咕:“这道长不会是来看风水的吧?”

莫不是陶窑出了问题,请道长来除祟的?

这些闲言碎语的,自然被张窑头训斥了,神鬼岂是能乱讲的?然而这小道长看的也未免太仔细了些,张窑头心底也有些打鼓,莫不是真出了古怪?谁料里里外外看了个够,那小道长就跑了过来,开口便问:“你们烧窑用的是什么?”

啊?怎么问起这个?那张窑头傻了片刻,赶紧道:“自然是木柴。”

果然!甄琼颔首。他就说嘛,看炭渣和炉子的样式,就不是烧煤的。想了想,甄琼对韩邈道:“这炉不行,要修个新炉。木柴也不堪用,必须换成煤才行。”

想要烧制石英玻璃,木材的燃烧温度可不够,须得用煤。

“要用石炭?”韩邈挑了挑眉,这东西倒是不新奇,“安阳石炭产的到多,我让人备些。炉子只管修便好,陶窑上下,都会听你吩咐。”

哪能想到韩邈这么干脆,甄琼激动的脸都红了。有人包养,就是不一样啊!搓了搓手,他又一溜烟跑去看窑炉构造了。

一旁的张窑头呆若木鸡,这是咋回事?怎么没两句,陶窑上下都要听这小道长的了。他们到底要干什么来着?

再怎么疑惑,这位小道长还是留在了窑厂,马不停蹄的忙碌起来。整日不是翻腾各种石材,就是检查新运来的石炭,磨粉、堆烧。

渐渐的,张窑头也看出了些名堂。这位小道长,怕是要制一个耐烧的窑炉。难不成他们要转行烧瓷了?出身烧陶世家,张窑头比旁人更清楚瓷器烧制的艰难,光是泥胚和炉温,就跟烧陶大大不同。又岂是自己琢磨,就能摸到头绪的?

然而张窑头的疑惑,甄琼全然不知。如今燃料问题已经解决,重点就是这新制的窑炉了。说到造炉子,其实也不简单,炉温超过一千度,就要着重耐火材料的选配了。这些向来是“水火派”的特长,方子就有十几种,各种冶炼、烧制环境都有不同的配料。他一个学“金石”的,知道的也就那可怜巴巴的两样。不过甄琼并不气馁,潜心和起了泥巴,又是石英砂,又是方解石,每天都在碎石研磨,把窑厂弄的乌烟瘴气。

这种时候,韩邈就帮不上忙了,又碰上东京新糖铺货的关键时间,必须过去看看。没法子,韩邈只能吩咐安平好好看着甄琼,一应器具、钱财都要供应到位,有什么进展,立刻要来报他。

一忙起来,真是昏天暗地,不分年月。等韩邈从东京回来,已经过去了月余。然而还没等他腾出手处理家中事务,安平就急匆匆自窑厂赶来,带来个坏消息。

“甄道长受伤了?”韩邈闻言色变,“快去请郭太医。不,备马,我先接人回来!”

窑炉居然烧垮了……

抱着裹好的手臂,甄琼一脸呆滞坐在院里,看着窑工们七手八脚收拾残骸,心里别提多堵得慌了。他炸炉……咳,炼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闹出这样的事故呢。

明明试炉的时候没问题啊,结果等上了料,才烧了几分钟就垮了。也亏他反应机敏,拉了一把身边的窑工,否则还不知要惹出多大的乱子。唉,说到底还是耐火砖不合格啊,早知道当年师父讲这方面课程的时候,他就不该走神。现在一个多月的功夫白费了,投进去的人力物力和大笔钱财也都打了水漂,要怎么跟人交代呢?

正愁着要找个借口,把这技术事故说成是炼玻璃必须承担的风险。那个负责掏钱的正主,就冲着自己大步而来。

甄琼还是第一次看到韩邈这副脸色,浑身个激灵,张口就来:“温度太高,就是容易出问题,我之前也做了准备……”

韩邈可不管他说什么,急急问道:“怎么会烫伤?伤的可重?”

“啊?”甄琼傻眼了。他过来不是兴师问罪的吗?

见这小道又犯了迷糊,韩邈也不客气,直接拉住了那条蜷缩的伤臂,查看起来。伤处也不知是谁包的,布带一扯就掉,手臂上红通通一大片,净是燎泡,虽抹了药,看起来仍旧骇人。

韩邈的眉头皱的更高了:“怎么如此不小心?!烫伤可不是小事,立刻随我回去,给太医看看!”

不是,这点伤涂个烫伤膏就好啊,怎么还看太医?甄琼差点都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绝症了,结结巴巴道:“烫的不重啊,就是燎了一下,哪,哪用太医……”

一道凌厉目光射来,他立刻怂了,垂头道:“是窑炉没盖好。我再改改配料,肯定能行的。”

石英玻璃怕是难烧,就烧普通玻璃好了,温度控制在一千五百度以下,耐火材料的方子也能再改改,就安全多了。只是不知道做出了的东西会不会不经用……

韩邈简直都不知该说他什么好,吁了口气,才稳住了声调:“区区一个炉子,又值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当更珍重自己才是!”

握在掌中的手,跟他的人大不相同,没有那种不见天日才能养出来的白皙,反倒有些发黄,皮肤粗糙,还有不少烫伤和烧伤留下的疤痕。这些伤对于甄琼而言,可能习以为常,但是放在韩邈眼里却刺目的紧。朝夕相处了那么久,这小道对他而言,早就不是单纯的恩人或是能生钱的宝贝,韩邈怎能见他莽撞马虎,伤了自己?

然而话说完,韩邈就见对面那人的脸“嗖”的红了起来,胀的简直要滴出血了。倒不像是被感动的,而是有些……羞窘?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捉摸不透。悬着的心,不知为何就松了,韩邈好气又好笑的摇了摇头:“先跟我回去吧。郭太医擅长这些皮外伤,让他看看才好。”

甄琼低低应了声,垂头跟在了对方身后。他哪经历过这个,当年搞出了事故,师父或是师兄吼的都是“你小命没了不要紧,道观烧了/丹炉炸了/玻璃皿碎了可怎么办?!”哪有如此体贴的。

难怪师兄们谈起了包养都如此憧憬。这滋味,确实不大相同啊。

胡思乱想了半晌,眼看都要上马车了,甄琼才想起一件事,赶忙对韩邈道:“等等,我取些东西!”

他刚想转身,就被人一把抓住。韩邈皱眉道:“忘了你的手还伤着?想取什么,让安平去。”

甄琼脸又红了,吭吭哧哧跟安平交代了几句,就被韩邈塞进了车厢。一路过来,韩邈骑马骑得也有些累了,便一同上了车,待安平取回东西,立刻招呼车夫开车。

把人好好看在身边,韩邈才松了口气,问道:“那窑炉为什么会垮?烧玻璃都如此危险吗?”

之前准备的说辞,现在反倒说不出口。甄琼搔了搔脑袋,乖乖认错:“估计是炉泥配的不好,耐不住高热,烧融了。呃,我已想了法子,改改玻璃的配料,再控制炉温,下次绝对不会如此……”

还有下次?韩邈立刻道:“你先在家养病,窑炉以后再说!”

啊?不会要砍项目了吧!甄琼怕的就是这个,顿时急了,赶紧把安平取来的箱子推了过去:“玻璃已经开始烧了,不信你看看啊!这次纯粹是没控制好温度,改个方子就行的……”

这话当真让韩邈吃了一惊,抬手打开了那木箱。只见里面乱七八糟堆着好些琉璃器,有形状古怪的圆球,也有歪七扭八,形状古怪的瓶子。取出一件仔细看,里面的气泡竟然极少,还挺通透,除了样子丑了点,品质竟然不差。

“不是说炉子没好吗?”韩邈是真有些懵了。这样的玻璃器,用来装花露绝对够了啊。只要再打磨一下形制,怕是不比大食玻璃要差!

“这些都是低温烧制的,只要在料里加铅助熔就好。”甄琼见韩邈吃惊,又偷偷翘起了尾巴。

用铅来烧玻璃,可是最基础的,炉温只要七八百度就能烧融,早在大赵朝时就人尽皆知了。再加些、硝石澄清脱色,便能得到质量不差的日用品,跟那琉璃铺里卖的也不差多少了。在砌新炉的过程中,他利用原本的陶窑,做了这么一批铅玻璃,试试手感,顺便让窑工们学习吹制玻璃的法子。

现在拿出来,就是要让韩邈知道,他在窑厂进行的研究可是实打实的,半点也没有偷懒!至于烧坏窑炉,纯粹属于技术问题,还有改进的空间,绝不能砍了项目啊!

韩邈只看甄琼那小模样,就猜到了他的心思,不由一哂,漫不经心把那玻璃器又放回了盒里:“贤弟的本事,我从来不疑,只是建窑炉还是别想了……”

甄琼顿时傻眼:“方子还能试的!”

“你是匠人吗?”韩邈反问。

“啊?”甄琼被问的一怔,不知这话是啥意思。

韩邈叹道:“若有方子,拿去让窑工们试制,他们皆是熟手,不比你这个道士更会制炉?等炉子造好了,你也养好了病,再去炼玻璃不就好了。”

原来不是砍项目啊!甄琼立刻高兴了起来:“好!如此甚好!”

反正制玻璃的熔窑形制,他已经跟张窑头交代过了,回头控制炉温,测试新窑炉的事情,也可以一并让对方做。他只要重新调配烧玻璃用的药料就行了,到时候也来得及啊!

见这小道又没心没肺的高兴起来,韩邈微微一笑:“至于贤弟,养病之余就不要炼丹了,不妨思索一下蔷薇水的制法。我这里也有几个制香的法子,可以同贤弟商讨一二。”

想起了自己立项时的借口,甄琼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他都忘了蔷薇水这茬事了,看来是逃不过了。他又不是草本派的,为什么总要跟花露打交道啊。qaq

看着那张变化多端,极是有趣的小脸,韩邈也放松了肩背,含笑靠在了车厢上。有他看着,这小道就不会再折腾出什么乱子了吧?1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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