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特斯拉街道在卡德里兰繁华而喧闹，有一身标致正装戴着大礼帽提着手杖的贵族，打着遮阳伞面涂粉黛的贵妇，到处推销自己在外国进口香烟的商贩，一辆辆装饰不同的马车从街道上驶过。

不同于圣罕哈尔，卡德里兰的空气中有种莫名的焦炭味，天空灰蒙蒙的，大街之间隐约有着呛人的气雾。

梅洛维知道，这是雾霾，自从议会开始推行工业建设相关法案的几十年来，整个忒密西帝国除了教会势力比较庞大的省份外，都充斥着这种污染。

“16号……”

梅洛维仰头环绕四周向前走着，寻找着厄拉德说的特斯拉街道16号，不出意外这里会是帝都旅行的住处。

在前来卡德里兰之前，梅洛维试图拒绝这种照顾，但是在了解了一下这里的物价后，梅洛维还是被卡德里兰的物价震惊了，卡德里兰最廉价的租房周付要16先令，梅洛维在查尔斯的“克扣”下，年薪只有40镑到50镑，一周也只有十几先令的收入。

在圣罕哈尔的时候，梅洛维对自己的收入没什么概念，毕竟父亲查尔斯是那里的主教，衣食住行都有保障，而在教会的约束下，梅洛维也基本不去参加什么酒会、俱乐部之类的，自然花不了什么钱，一年五十镑能剩余下大半，还有不少是捐款救济花出去的。

可卡德里兰不同，这里即使是贫民区中最廉价的工人收入都和梅洛维差不多。

“教会……教会的先生，请问你需要花吗？”

梅洛维一转头，一个赤着脚、身上脏兮兮的小女孩拿着一小篮子鲜花，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的梅洛维。

“两支只需要1便士，这是我和妈妈每天一起养大的，很新鲜……不，很……”

女孩绞尽脑汁想不出来该用什么样的修饰词，急得小脸通红、呼吸急促起来。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梅洛维蹲下来，看着眼前的小女孩。

小女孩有些警惕：“我叫珍妮。”

“你妈妈呢，她不是和你一起养花的吗，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来卖。”

“她去做工啦。”

“你爸爸呢？”

“爸爸这两天咳嗽的厉害，在家里休息，我不想打扰他了。”珍妮越说越小声，低下了头。

梅洛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这里有多少花，我都要了。”

“真的？”小女孩抬起头，蓝色的眼睛闪烁着光芒，“一共十便士，不，八便士就好。”

梅洛维掏出一先令的钢镚，递给小女孩：“不用找了。”

“诶？不行，妈妈说了，不能接受陌生人的……”

“这是女神的旨意。”

珍妮呆呆地盯着梅洛维温和的黑色瞳孔，其中似乎闪烁着光芒。

“谢谢，谢谢教会先生。”小女孩握住了钢镚，又将篮子中的鲜花小心地双手捧出，递给了梅洛维。

“那么，再见。”梅洛维接过了鲜花，摸了摸珍妮的额头，起身起来。

“妈妈说，教会的好人多，是真的呀。”珍妮紧紧攥紧了这一先令，这一先令足够一家人吃一顿午餐了。

此时，在这条街道的正中央的茶餐厅最高层，一位少女安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面前放着一壶烧好的红茶，壶嘴冒出的蒸汽在玻璃上微微熏起雾气。

“殿下，根据近卫厅提交的调查报告，可以合理怀疑亡者议会在卡德里兰有更深的目的，极有可能是您。”

伊莲恩没有理身后突然出现的黑影，只是抬手擦了擦玻璃上的雾气。

“亲王殿下和陛下的意思是，您最近还是不要出宫门，以防……”

“我就在皇宫中躲一辈子？”

“这——”黑影被噎了一声，也不敢回答，将汇报转移到另一部分，“设置卡德里兰贵宾室邀请函的莫斯大公自杀了，在遗言中表示自己多年接受了大量商人的政治献金，心感不安，小莫斯也已经被捕了，但就目前调查而言，他和亡者议会没有什么联系。”

伊莲恩冷笑一声：“我对此没什么意见，反正他们这些人敢用这个糊弄陛下，就随他们去吧。”

“近卫厅还表示，这次袭击最大的疑问是，并没有从费尔南侯爵身上调查出足以威胁到殿下的杀招，即使后来的爆炸没有那位教士的护佑，也不可能威胁到殿下。他们怀疑……”

伊莲恩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冷声道：“让那群人安分点，如果他们不想和教会开战的话。”

黑影立马低下了头，不敢有任何言语。

“梅洛维的养父查尔斯，圣罕哈尔的代行者大主教，生父拉文维德是十六年前教廷战死的大审判官，是勋烈之后。”

伊莲恩转过头看向黑影：“更何况，教会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和亡者议会达成共识的，即使他们最初相出同源。”

走在街道上的梅洛维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又被请进局子里喝茶，他现在发愁的是，根本找不到厄拉德叔父所说的“19号”。

由于街道维护很差，很多牌号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遗落或者被遮掩起来，梅洛维只能推断大概的位置。

终于，在漫长地寻找下，梅洛维总算在一个小巷子里找到了门上刻着乌鸦图案的楼道，这里是一栋公寓楼，原先应该标在门口的“19”号消失不见，反而上面刻着各种以太原律的术式单词。

梅洛维是通过观察18号和20号的位置进行推断得出的，不过要先用钥匙试试能不能打开这把锁。

“啪。”

随着锁芯传动出开启的声音，梅洛维终于长舒一口气。

打开门，公寓大门口坐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妇人躺在摇椅上，两只布满褶子的手在织毛衣，鼻梁上横着一幅金框眼睛，膝盖上趴着一只“挖煤工”小暹罗。

听到了声音，小挖煤的一惊，从膝盖上跳下来，谨慎地观察起来梅洛维。

“是艾丝翠德？还是莎莉丝特？”摇椅上的老人背对着梅洛维，继续织着毛衣。

“呃，女士，你好，厄拉德叔父让我来这里居住。”

老妇人听到了陌生的声音，这才放下半成品毛衣，转过头看向梅洛维：“原来是一位帅气的绅士，嗯，还是教会的先生，小莎莉丝特肯定很喜欢你。”

说道这，老妇人露出了亲和的笑容：“好孩子，你可以叫我凯莉盖夫人。”

“凯莉盖夫人，你好，我叫梅洛维·拉斐尔。”

“好的，小梅洛维。”老妇人慢吞吞地从摇椅上起身，抱起地上的小挖煤工，“说起来厄拉德那家伙终于开窍了？居然有孩子了，还让自己的孩子去了教会。”

“咳，厄拉德是我的叔父。”梅洛维有些尴尬。

“抱歉，人老了，你刚刚才说过的。”凯莉盖夫人抚了抚脑袋，“看来那个小鬼还是和当年一样倔强，身边无人陪伴？”

“据我所知，应该是的。”

凯莉盖夫人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小子，他像你那么大的时候，总是对感情这些不屑一顾，到现在还是这个样子。”

梅洛维很老实不吭一声，等到凯莉盖夫人感慨完了，老妇人终于想起了要安顿眼前的少年：“你去到第三层吧，这栋公寓一楼是我在住，二楼是艾丝翠德和莎莉丝特两个小姑娘一起，只有三楼没人住，以前厄拉德就是在那里。”

梅洛维点了点头，带着行李走进了屋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将手中的鲜花递给凯莉盖夫人：“这是今天买的花，送给您和两位女士，两位女士请您代为转交了。”

凯莉盖夫人微怔，笑了起来：“小梅洛维，你可比厄拉德那个小鬼强多了。”

梅洛维顺着屋里的楼梯一层层的向上，这里与其说是公寓，不如说是一栋超大的别墅，每层大约有一百平米，有卧室、厨房、盥洗室等等。

小挖煤工跟着梅洛维的脚步偷偷的往上跑着，但也不接近，只是保持一段它自己认为安全的距离，好奇地打量着这位新住客。

梅洛维来到第三层，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床单被褥一一拿出换上，又将洗漱、衣服等生活用品摆放整齐。

暹罗猫好奇地闻来闻去，暗中向着梅洛维的裤脚接近。

梅洛维早就发现这个小东西图谋不轨，假装没发现它的样子，背着身，等到小挖煤的毫无戒心的接近时，一把捞住，狠狠地rua起了脑袋。

“喵——”

挖煤工发出了抗议。

梅洛维笑了笑，松开了小猫咪，挖煤工从梅洛维身上跳下来，立马开始舔自己身上的毛，仿佛沾染了什么讨厌的气味。

“小梅洛维，一会儿下来一起晚餐！”

这时，楼下凯莉盖夫人的声音传来，暹罗也仿佛听到了某种指令一般，飞速地冲下楼去。

梅洛维透过窗户看着逐渐暗淡的天色，也高声回应道：“好的，多谢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