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逋坐在石桌前,看着刚刚让张泽亲笔写下的《梅》,忍不住细细品鉴起来,一时间别说吃食了,孙女的事都忘了。
见叔公在看诗,张泽又在旁边候着,林珷趁着没人注意,偷偷吃了一块点心。
咦!没人发现,再吃一块,还没事,再吃一块,没……再……呃…呃………
一不小心噎住的林珷猛灌了一大口茶水,缓过来之后,看着桌上可怜的大猫小猫两三只,心虚的凑到叔公身边。
作为林家唯二有资格陪在林逋身边,接受他耳提面命的子弟,林珷靠的不仅仅是父亲。
他本身学问并不浅,只是性子不适合在官场,才会在林逋身边接受教诲。
林家也不期望他能超过先人,只要有他叔公的三成能力,以林家如今的实力,就能让他名气不弱于林逋。
“叔公爱梅花是人尽皆知,张公子竟然说世人爱梅是因为叔公,还要替梅花打抱不平,真是没有道理?”
看了叔公手里张泽所写的《梅》,擦了擦嘴角碎屑的林珷一副为叔公鸣不平的样子,愤愤说道。
说是为叔公不平,但林珷知道,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影响梅花好坏。
「只因误识林君复,惹得诗人说到今」
实际上是说叔公是一个和梅花一样品质的人,明贬暗褒。
因为叔公,梅花品质被玷污。
就像因为寺庙的和尚信仰佛祖,但是由于太虔诚,搞得佛祖都觉得他烦了一样,实际上是通过佛祖嫌烦,进一步说明他虔诚。
林珷这个小白胖子都知道这个道理,林逋这个历经风雨的“梅妻鹤子”又怎么不懂?
林珷也知道叔公懂,但他不是为了找话题吗?
听着“花生粒”为自己“打抱不平”的话语,林逋没有接受也没有反对,只是深深地看着他。
没有收获预想中的反馈,林珷在叔公的注视下坐立难安,下意识的想去抹嘴唇,这是小时候,偷吃被发现后,遭受毒打留下的小毛病。
我刚刚擦嘴了吧?应该没有碎屑吧?不会被发现吧?不会又是一顿打吧?
看着在自己面前束手束脚的林珷,林逋很是满意,对嘛,这才是少年人的正常反应,姓张的,那不正常,于是和颜悦色地说道:
“小十六啊,你说的很对,叔公很是欢喜。呃……没事的话就去准备午膳吧,湖边的林家别院里应该准备了,你等做好再一起回来吧。”
林珷脸上的笑容瞬间维持不住了,本就白胖的圆脸更白了几分,像一个白玉馒头般。
看着“白玉馒头”行尸走肉般的出了房间,张泽知道关键来了,有些事情不好让人知道,尤其事关女子声誉,之前林逋气急说的那些就已经极为不妥,哪怕“花生粒”是璎珞的兄长也是一样。
收拾了桌前的杂乱,孤零零的“花生粒”就默不作声地踩着青石板,顺着院中的小路下山了。
此时已是三月初(农历)的暮春时节,若在别处,就只能邂逅梅花的“花谢凋零”。但在孤山,此时正是“腊”梅稀疏,梅花绽放,新旧交织的别样美景之时。
小路两侧都是盛开的梅林,走在其中犹如进了梅海。
看着盛开的梅林,山上的梅花颜色多样,花瓣柔美,白、粉、深红、紫红装点枝头,将开未开的含苞之美、沁人心脾的典雅幽香,着实令人心醉,
甚至其中偶尔还剩一抹黄色,令人惊艳,那是黄梅花,色似蜜蜡,花瓣坚韧,香气似梅,类女工捻蜡所成,因谓“蜡梅”。
“腊梅”是所有寒冬盛开梅花的统称,有素心、磬口、小花、狗爪等几种。蜡梅,就只是指黄梅花。
这些梅树都是按照那些高人的方法种种的,山上通过改造地形,控制梅林的排列,才有了今天,不敢说一年四季梅花常开,但通过品种和地形,春冬两季比寻常梅花多开月余,还是能做到的。
以前,山里的风景最是让林珷自豪,家里用了七八年的时间,耗费海量钱财,不计其数的人力物力改造,才有了今天的孤山。
但现在,林珷目不斜视地走了下去,这些东西都吸引不了他了。
啪……啊……
一脚踩空,狠狠摔了一跤的林珷不敢再作妖,老老实实爬了起来,心中诅咒着山上的两人,一会儿我打你,一会儿你打我,最后两败俱伤。
但终究还是林家子弟,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叔公胜了,然后心满意足的走了,只是姿势有些不雅观,一瘸一拐的。
但他不知道,在孤山宅院里,张泽与林逋并没有如他期望的那样打起来。
“如今没有了外人,可以说说你那成婚是怎么回事吧?要是你小子敢负我家三娘子,要不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就留在我这儿,等着敛斋公来领人吧!”
吃饱喝足休息妥当,又没有外人打扰,除了忘把佩剑拿出来以外,十分完美。林逋摩挲着桌上的青石,心里可惜,脸上不动声色的说道。
张泽一听到林逋的诘问,心里十分委屈的替自己辩解道:
“叔翁消消气,气大伤身,这件小事何苦劳烦老师跑一趟呢?再说小侄是真的冤啊!我与你家三娘子清清白白的,何谈负了她。何况,我来此就是想请您做个主婚人,如果真的有关系,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清清白白?那三年前不是你小子用两块糖让我的小璎珞帮你偷……帮你拿东西?三年了,可该还了?
还有是不是你小子说要用两扁舟的劳什子麦芽糖,当聘礼来娶她?混账东西,璎珞才多大?你个衣冠禽兽、人面……”
林逋听到张泽竟然敢说清白二字,立马驳斥道,只是本来智珠在握的嘲讽话语,说着说着就怒从心头起了,尤其是到了璎珞的部分。
“叔翁明鉴,‘借东西’之事我认,但我怎么可能会非礼璎珞呢?”
生怕林逋气着的张居正,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义正言辞的辩解道,同时也明白了林逋之前为何这么生气,他之前还觉得奇怪,家大业大的林逋何至于因为几件收藏品就追着他打。
“你?额……也是,你真没说过要娶小璎珞?”
见张泽这副大义凛然、气壮理直的模样,林逋也犹豫了,他认识张泽也许久了,这小子虽然混不吝,但不是那种欺男霸女的人。
反倒是让八岁璎珞帮他“借”东西,这种不要脸的举动像是他的风格,林逋已经有些相信了,但仍旧嘴硬的问道。
“我绝对没……呃……应该……大约……可能没说过吧!”
天地良心,张泽本想理直气壮的说没干过欺骗小姑娘感情的事,但强化后的记忆明晃晃的告诉他,貌似,他还真说过这话。
“混账东西,你说什么?”林逋怒了,刚刚还以为冤枉好人了,心中还有些愧疚,现在听见这吞吞吐吐的解释,全成了怒气。
“呃……那是个意外,我那是开玩笑,就是随口一说,璎珞想要糖,我说没了,她问我怎么样能有,我就随口说,以后带两船的麦芽糖来娶她,小孩子嘛!她……”
“她什么?”林逋听的太阳穴直突突,咬牙切齿的问道。
“她就答应了。”
看着林逋滔天的气焰,张泽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答应,我让你答应!”林逋忍无可忍,直接一巴掌拍了过去,想把这个抱他家花盆的混账弄死。
眼明手快的张泽连忙躲了过去,边退边解释道:“没有,我没答应,璎珞同意我没同意!”
“她同意,还她同意!”林逋一听就拿起石头追向张泽,怒道。
“我就是开个玩笑,叔翁、林公、放鹤公!饶命啊”
“你还开玩笑,小娘子的清誉怎能随意开玩笑?看我砸死你个混账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