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被迫中断，书卷天使头颅炸裂的场景化为虚影在眼前消散。

李诺被疼痛侵蚀脑海，无尽的刺痛从胸口的伤势传来，一波一波地侵袭他的理智。

他听到了阴风呼啸的声音，凄厉又婉转，仿佛带有夺人心魄的可怖效果。

他看到了万物沉沦于黑暗之中，恒星归于寂灭，星辰崩塌化为尘土，宇宙遍布疮痍，彻底成为邪祟们的乐园。

他的耳边不断重复着一段引人心神恍惚、意志消沉的低语：

“加入我们，加入我们…”

“光终会熄灭…”

“虚无才是永恒…”

“加入我们，加入我们…”

李诺的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努力将手抬起，握住插入胸口的黑叉，想要将这致命的事物从胸膛中拔出，可手掌却前所未有的虚弱无力。

反复尝试拔出黑叉未果，反倒是让脑海中的晕眩更加严重了数分，双眼愈加鼓胀。

“刺——”

黑叉猛地向上一挑，在李诺的惨叫声中将他从地面上提了起来，高悬于空，鲜血如瀑布般顺着他的魔法袍低落，一下子铺满下方的仪式法阵。

直到这时，李诺才看清是谁袭击了自己。

不知在什么时候，原本以水蓝色人影存在「逃脱」已经变成了混身上下伸出细小黑触须的虚空尖叉。

插在李诺胸膛上的黑叉，正是这虚空尖叉身上分出来的枝杈。

随着黑叉在李诺的胸口一搅一抽，李诺被摔落地面，而「魔法之心」则被黑叉串起，强行从李诺的胸膛里拔出来。

“噗——”

鲜血四溅！

李诺无力地摔倒在地，右手高抬，努力伸向黑叉上的「魔法之心」。

黑叉内部传出咕噜咕噜的吞咽声，「魔法之心」肉眼可见的枯萎、凋零。

潮水般的冰冷与死寂用来，李诺的视线逐渐模糊，右手垂落，脑海中盘旋着不甘的念头：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真正的「逃脱」去哪了…”

死亡正在逼近，黑暗向李诺的意识席卷而来。

可面前的虚空尖叉似乎不想让李诺这么早就死去。

这个来自虚空派系的邪异事物飘浮在距离地面一二十公分的地方，平移到李诺身边。

它的身上分裂出数根长叉，一一刺入李诺的眉心、手心和双脚，将对方从地面上提起来，再放置于地面，摆出贴合法阵纹路的姿势。

这一刻，李诺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人，而是沦为了法阵材料，任人摆布。

“这个怪物…在做什么…”

无以复加的疼痛仿佛带有魔力，李诺自认为早该在这种程度的重创中毙命，可他却依旧保持了极其微弱的思考能力。

虚空尖叉收回插在李诺身上的长叉，转而伸入仪式法阵。

一股股黑色的烟气从长叉上喷出，汹涌地汇入法阵。

法阵上亮起黑光，将李诺和周围的空气一通包裹进去。

法阵被发动了，只是这一次，法阵的主持者变成了虚空尖叉。

李诺的意识被迫离开躯体，向法阵设定的方向疾速飞行。

在他的意识后方，虚空尖叉的虚影紧紧跟着，和李诺一通前往终点。

李诺再次见到了书卷天使。

这位天使变成了一具无头之尸，脖子以上空空荡荡，伤口横切面焦黑一片，脖子以下的躯干长满了如同黑毛一般的细小黑叉。

李诺的意识在书卷天使的尸体旁停下，浓郁的悲凉情绪从心底喷发。

下一秒，虚空尖叉的虚影闪身来到书卷天使身旁，从对方的伤口钻入体内。

书卷天使身上涌现黑气，体表的细小黑叉疯长。

几个呼吸过后，书卷天使杯黑气和黑叉交织的黑色蚕蛹裹住，于一阵密集的破裂声中破壳而出，从一个无头之尸变成了与完整的躯体，但那张弥漫白雾的脸孔上却流露出一丝丝那以掩饰的污秽。

李诺一瞬间明悟！

虚空尖叉以他为诱饵，逼迫书卷天使现身，紧接着击毙书卷天使，再强行占据对方的躯壳，坐等暗杀天使和塞纳蒂上钩。

原来自己只是引出书卷天使的鱼饵！

原来虚空尖叉伪装成「逃脱」，全是为了引诱自己联系书卷天使，好趁其不备，强杀书卷天使！

李诺一下子弄懂了前因后果，但为时已晚。

法阵停止运转，李诺眼前的法阵成像迅速消散，等待着他的却不是现实中的光景，而是永恒的黑暗。

在利用李诺达成自己的目的后，守在法阵旁的虚空尖叉就已经杀死李诺了。

如此的果断、如此的干脆，丝毫没有再度利用李诺的欲望。

这就是冷酷无情的宇外永祟。

李诺的意识带着悔恨向下坠落，投入死亡的拥抱。

“是我害死了书卷天使…”

“要是我还拥有主动解构能力就好了，说不定我可以早点发现伪装成「逃脱」的虚空尖叉…”

“宇外永祟的伪装能力实在过于惊人，哪怕我的感知能力得到了「魔法之心」的加强，也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劲…”

“癔脑精通感知操控，混沌派系无惧各种能量，虚空派系又能向未来借入力量。以我一介凡人，怎么可能对付得了这些存活了不知道多久的宇外永祟…”

“难怪星神会在蛊惑之下选择向宇外永祟交出圣火。面对这样的敌人，任何一个拥有理性思考能力的人都会考虑退让吧…”

各种各样的念头在李诺的脑海中回荡。

虽然没有死过，不知道死亡的感觉是怎样的，但李诺猜测，那应该是一种类似于思维凝固的状态。

他在一遍遍的思考中等待死亡的到来，在黑暗里探索破局的道路。

可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预想中的死亡却始终没有到来。

“等等，情况不太对…我怎么还能思考…”

李诺下意识地给身体下达了睁开双眼的指令，眼前出乎预料地亮了起来。

一片浩瀚的星空照进视野，宁静深邃。

李诺目瞪口呆地愣神数秒，紧接着低头在身上摸索，反复观察先前被黑叉洞穿的地方。

没有伤势！

没有血痕！

没有疼痛！

就像是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一般！

李诺彻底傻眼了！

这种异状比他过去几天遭遇的所有事情都要离奇！

难道是虚空尖叉的阴谋？！

这里是一个用来封存他意识的非凡容器？

他之所以毫发无伤，是因为此刻的他是以灵魂或者是意识的形式存在的？

李诺从地上站起来，突然发现面前的一幕似曾相识。

他脚下没有地面！

那是一片空旷的太空！

但他却能站起来，自由行走！

“这不是我心之天使的脑干创造的幻象吗？！我怎么来到这里了？！”

李诺瞪大眼睛看向不远处与太空环境格格不入的“石头建筑物”。

这可不就是他在幻象中为了暂时歇脚而修建的临时住处吗？！

见鬼了！

真的见鬼了！

死亡后的世界竟然是心之天使的脑干创造的幻象！

李诺在原地愣了足足半分钟，这才朝着自己用魔法创造的小屋跑去。

跑到半路，他心中一动，在脑海中勾勒出施法蓝图。

他竟然还能施法，转身一变化为了气体形态！

这下李诺更迷糊了…

他几乎是在精神恍惚中落到小屋旁的。

看着面前由自己亲手打造的魔法建筑物，李诺只感觉自己的脑子里一片浆糊。

被虚空尖叉杀死…

但他没有死…

而是来到了心之天使脑干创造的幻象之中。

幻象幻象

李诺的脑海一遍遍重复“幻象”两个字，忽然双眼一亮，恢复神采。

他的视线在漫天的星海中快速游动，锁定了一小片星点密集的区域，随即施展跨越星域的传送术飞身而去。

如果他没记错，并且此方空间真的是之前来过的幻象，那么那片光点的密集区域里应该有一团火，以及一个大大的数字“0”！

“唰唰唰！”

李诺连续闪现，眼中倒影的星辰飞速掠过。

最终，他来到了杖尖座，再次见到了那团只有巴掌大小的火焰。

在这团火焰旁边，数字“0”依旧悬停在哪里，什么变化也没有。

李诺茫然地伸出右手，想要触碰这个数字，却立马回过神来，止住了手中的动作。

触碰数字会发生什么？

李诺陷入回忆。

上次触碰数字之后，他整个人以远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返回原地，回到了自己修建的魔法小屋旁边。

然后呢？

然后…

周围的星辰剧烈震动，他从幻象中苏醒，眼前的暗杀天使和「号令」位面之核告诉他，他陷入了心之脑干创造的幻象。

再然后，暗杀天使与塞纳蒂会面，李诺锁定了金属创造集团总部的根服务器所在地，一场针对服务器的突袭战一触即发，可结果却悲惨至极，暗杀天使和塞纳蒂重伤失踪，「号令」被俘虏，书卷天使被虚空尖叉偷袭而死李诺自己也落了个四分五裂的下场..

这些就发生在近期的悲惨事件，在李诺的脑海中重演了一遍又一遍。

李诺深吸一口气，强行停止没有意义的回忆和自责。

他屏气凝神，目光紧盯面前的数字“0”。

一个灵感从心底跃出。

“书卷天使和我提到过，星神曾经利用自己的穿越能力探寻圣火的起源，却发现自己的穿越能力在圣火面前不值一提。无论星神怎么努力，祂都只能从当前年份，往回穿越到年份为‘1’的那一年。”

李诺眉头紧锁，视线聚焦在数字“0”上，又面色凝重地看了看数字旁边的火焰。

“这团火…该不会就是圣火吧…”

李诺抬手伸向火焰，却发现掌心从中穿过，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温度。

“我为什么可以触碰数字，但却不能摸到火焰呢…”

李诺的右手反复地在火焰上进进出出尝试数次，最后不得不放弃。

他现在最大疑问是，如果自己再次触碰了数字“0”会发生什么？

他有八成把握确定自己会原路返回，从哪来的回到拿去。

可是，接下来呢？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难道他会再次从幻象中苏醒，再次见到将自己从幻象中唤醒的暗杀天使和「号令」的分身？

这…

这可能吗？

李诺的心脏微微跳动。

他承认这多少有点异想天开的成分，但眼下没有其它办法了，他必须试着触碰一下数字“0”。

李诺缓缓地抬起右手，掌心对准数字，手指微微弯曲，做出抓取的动作。

在用力平复住晃动的心神后，他一咬牙，手指用力握向数字。

“砰！”

弹射巨响爆发，李诺的身体倒飞出去。

星辰似箭，拖出道道长影，从他身边一擦而过。

星月斗转，空间穿梭，李诺完全无法对抗让自己倒飞的神秘力量。

周围的星点骤然停顿，李诺的脚下传来如有实质般的触感。

环视一圈，他已然来到了魔法小屋旁。

“星星！月亮！太阳！流星！震动起来吧！”

李诺高举双臂，左右扫视，期盼看到星点震动的景象，忍不住高声疾呼：

“快震起来！快点！如果能让我离开这里，再次看到暗杀天使和「号令」的分身，我一定会一探究竟，弄清楚满盘皆输的原因！”

“轰”

“轰轰..”

悬挂在深邃星空中的星点晃动起来了，李诺仿佛听到了山崩地裂般的巨响。

李诺不是一个感性的人，但这一刻不免眼中闪光，情绪高亢！

“继续震动！继续！不要停下！”

“不要——停下！”

宇宙撕裂，一道洋溢着白光的超巨大裂口出现在星空的背景图上！

强光充斥李诺的视野。

除了白光，李诺看不到任何东西。

一个带有女性特征的声音钻入耳朵：

“仪式成功了吗？”

“成功了。”回到女声的是一个难辨性别的中性嗓音。

“好，把他交给我吧，我这就带他离开…”

女性声音的主人还没把话说完，却见到原本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李诺睁开双眼，唰的一下从地面上弹起。

“咦？”浑身萦绕紫雾的暗示天使本体，以女性的嗓音说道：

“你从幻象中恢复的速度比我想象中快很多，我刚想把你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你就自行恢复行动了。”

“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

李诺声音微颤，体内充斥着不可抑制的激动，耳边是从天使之音空间站外围区域传来的交战噪音。

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实。

李诺猛然转过身，看向两道人影。

紫色的那个正是暗杀天使的本体，乳白色的则是「号令」的分身！

“我真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