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身后阁门被推开,模样清秀的内侍走进来,扫眼陈文,冷淡道:“陛下口谕,李少保,陈尚书,彭学士往御书房议事。”
彭时还好,尤其是陈文,才直言陛下不会召见大臣,下刻便被召见。
这岂不是自己言语有失。
若传到陛下耳中,该如何是好。
不过,到底是司礼监挑选的传话内侍,面对文渊阁几位老臣,丝毫不遮掩傲意,也没有嚣张跋扈去警告陈文,只是咳嗽几声,警示陈文失言。
首辅门房,王公清客,天子近侍都是官场令人头疼的第一道门槛。
不近事不办,近之惹人嫌,文渊阁几位学士虽不满,但也与内侍说了几句客套话。
御书房。
首辅李贤,陈文,彭时与司礼监几位侍候太监,都悉数到场。
大家站在御书房内有些不解,太监们用眼神互相看了看对方。
半月有余,陛下竟然主动召见,不知所为何事。
李贤心中十分高兴,陛下能主动召见,便是极好。
御案后,穿朱红色龙袍的挺拔身影朱见深,平静道:
“给几位卿家赐座。”
“谢陛下。”
李贤行过礼,起身按顺序落座,目光看向对面几个太监。
彭时与陈文也看向对面。
几个太监是司礼监的。
如今怀恩为掌印太监,是朱见深醒来次日,提拔的,内侍之中可以用。
怀恩首位而立,身后的是秉笔太监尚铭,今为东厂提督,立在怀恩侧,不过他被朱见深自动屏蔽。
怀恩是陛下半个月来唯一见,又提拔掌印太监,大家自是希望怀恩能提示些什么,因而时不时用目光问候。
可怀恩为人受朱见深叮嘱,只专注于内宫之事,虽平日里和阁臣往来,此刻也不多做提示。
朱见深转过身,望向李贤:“李卿,朕今日见你们,为吴氏之事。”
李贤沉吟,吴皇后之事难道有回转余地,心中有些吃惊。
半月前,陛下要废后态度可是十分强硬,怎么又提起来?
陈文此刻也愣了愣,想要进言。
但穿着龙袍的天子,无形压力令他有些莫名的慌。
朱见深翻了翻奏疏。
史上,这个吴皇后倒也不是什么恶人,还抚育过朱佑樘。
若是网开一面,也好。
这个想法,完全出自21世纪的朱见深脑中。
首辅李贤却不这么想,认为天子无戏言。废后一事早昭告天下。
若又替皇后澄清,那便是告诉天下人,半月前是皇帝所行昏庸。伤天子颜面,伤大明国体。
这样,对陛下实在不妥。
宫中还有王氏等妃嫔,不必替废后复名,另择新后便是。
既然陛下之前为此事定了调,还是劝劝为好。
李贤朗声开口:“回陛下,臣以为该从王柏二妃中,择其中一妃为皇后,顾全皇家颜面。”
彭时也道:“臣赞同李学士所言。”
“臣也赞同。”陈文立刻道。
到这时,朱见深心里也思索起来,他助人情节或许该放一放。
既然如今是皇帝,再替吴皇后更名,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脸面。
于是,朱见深开始认真的思索,重新处理这件事。
朱见深和自己那个爷爷朱瞻基的经历相似,原配都不是自己选择的。
而且朱见深喜欢万贞儿。
天顺八年正月,叫门天子驾崩。
刚登基的朱见深,皇后吴氏就是由钱太后与生母周太后所选。
可是朱见深一点也不喜欢吴皇后,他喜欢比他大十七岁的宫女万贞儿。
吴皇后为稳固皇后位,便想赶紧生个皇长子。
朱见深因小时候受冷落与迫害后看遍人情冷暖,常宠万贞儿。
吴皇后好歹是后宫之主,这岂不是没了皇后威严。
嫉妒使她面目全非。
便以万贞儿顶撞她为由,对其进行杖责。
原身朱见深就冲进皇后寝宫,不管三七二十一,下令以同样的方式杖责吴皇后。
连下三道诏书。
昭告天下,以吴皇后品行不端为由废后,又担心两宫的皇太后不同意,原身便对先皇身边的牛玉严刑拷打。
让牛玉招供是吴父通过行贿,让女儿做的正宫。
牛玉受了酷刑,招供。
朱见深拿着供词去见钱太后和周太后。
钱太后怀疑,但周太后因为与钱皇后的私人恩怨,同意儿子废后。
此刻,朱见深思索。
他想放过吴皇后,毕竟历史上这女人抚养过朱佑樘。
只不过他的脸面也得要,换个说法就是。
朱见深朗声道:“朕觉李卿所言甚是,只是听母后说西宫凄冷。
一日夫妻百日恩,将那吴氏从西宫移居后宫别苑住,吃穿以妃礼待,至于立后一事待朕身子恢复再说。”
西宫是冷宫,吴皇后今年不过十六七,正是大好年华,不恢复名声,只让她去别苑住,也不至于后半生凄惨,又显自己仁至义尽,还堵住大臣的嘴。
“陛下圣明。”怀恩立即开口:“奴婢记得,两位太后也这样说过。”
召见李贤之前,朱见深和怀恩已经暗示过了。
李贤沉默片刻,他身为少保,大学士,有些事情需劝谏,但考虑朱见深半月来身体和表现。
“陛下宽恕皇后,可见圣明,既然两位太后也认为如此,立后可缓一缓,陛下安心静养才是。”
李贤说完,见朱见深默许。
又奏宫中侍卫之事,道:“陛下受伤,宫中侍卫今后该多多加强。”
先帝在世时,门达这些小人进献谗言想废太子,还未执行先帝便逝,此事才有惊无险。
这次陛下受伤,万一是小人作怪该如何,当谨慎。
殿中安静下来。
到这时,朱见深想休息,怕再多说几句容易露馅。
该屏退朝臣,好好盘算上朝事,多了解成化年间,慢慢想对策。
谁知礼部尚书陈文正盯着朱见深准备奏事。
陈文是礼部尚书,历史上与李贤不和,记恨李贤。
曾与锦衣卫指挥使门达,一起陷害朝臣,但陈文目前也是个可利用之人。
御书房问事,就会更详细些,陈文虽好奇朱见深突然召见。但也是早有准备。
正好听见李贤提议加强宫中大内侍卫,便看中了机会。
待李贤奏事结束,上前说道:“臣以为达乃先帝之能臣,可调回京助陛下。”
“陈卿说的是门达?”
朱见深并不陌生门达这个人,史书记载门达坑害大臣,陷害袁彬。
门达见李贤受宠,多次网织罪名陷害。
油漆匠杨埙敲登闻鼓,也没有扳倒门达。
历史上,成化登基后,从南京将袁彬调回任职,只是将门达充军。
怎么,陈文这会儿又提起门达。
朱见深愣了愣。
难道历史并完全非史书记载那般。
“陛下,门达今坐调贵州都匀卫带俸差操啊.....”陈文疑惑回答。
朱见深暗思,看来历史是有些许出入,门达还未被充军。
“朕知道,只是好奇陈尚书,为何突然提起他?”朱见深平静道。
“陛下,门锦衣是有才干之人,在贵州略有可惜。”陈文还是想劝朱见深将门达调回京城,因此耐心述说好处。
殿内的李贤已经脸色不好,门达乃是奸佞,怎可再回宫中。
况且言官前几日收集到不少门达在贵州的恶行,这期间收买京城大臣,恶行斑斑。
朱见深看了眼彭时,道:“彭爱卿你对门达之事怎么看。”
彭时有才,做事本分,见朱见深问起,便积极朗声道:“臣听闻门达在贵州行事恶劣,贿赂大臣,不可再用,请陛下明鉴。”
李贤年纪大了,干什么都是不慌不急,陛下没问自己,自己就安静等着。
门达被调,已经是天大的仁慈,哪还有再回宫的道理,难道回来挑拨?
此等人放在陛下身边,危险!
朱见深从御案前起身,走到几位大臣面前,一边听他们陈述,一边扫视着司礼监众人,陈文,彭时他们的表情。
陈文当然不会放弃,他对李贤很不满,自然是将门达调回京城好处大。
李贤也加入到陈文彭时的辩论中。
朱见深认真听着,时不时提问一句。
他保险起见,就是听这些大臣各自辩论,可以让他更好的感受成化这个时代的文臣干吏。
同时,筛选客观有用的信息。
“门达勾结工匠陷害李学士,却被工匠反供,此等人不可再用。”
朱见深后方的彭时,忽然认真的禀奏朱见深,并对陈文道:
“陈尚书,几位御史弹劾门达的本子证据就在文渊阁,只是还未来得及禀告陛下。”
“陛下,请明查。”李贤道。
看的出来,李贤和彭时很支持朱见深,而且极为敬仰朱见深。
只有陈文还在替门达辩解。
这门达曾经在便宜战神朱祁镇面前说了朱见深不少的坏话,害得原身差点被废。
如今,言官的弹劾就在眼前,这就意味着,今儿是处理门达的好机会。
历史上充军?
充军多没意思。
应该给门达换个方法。
现在要整顿朝政,门达必须死。
作为历史爱好者,朱见深知道接下来的剧本。
大明因土木堡一战,损耗不少,虽说有弘治中兴,但是不能治本。
成化年间是最好的机会。
朱加深心中暗道,弘治没几年,正德落水,嘉靖修仙,万历不上朝....
最终导致朱由检煤山自缢。
他必须扭转局面。
“陈尚书,你替门达辩解,意欲何为?不可蛊惑陛下!”彭时怒道。
“彭公,何为辩解,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陈文的目的只是将门达捞回京城和自己一起对付李贤。
“你们不要争论,且听陛下裁定。”
这时,李贤才慢吞吞的转向朱见深,不忘出言阻止他们。
门达因李贤曾经弹劾锦衣卫横行霸道,记恨入骨,勾结王纶想除掉李贤....
司礼监的几位意味深长的看着文臣的争论。
处置门达还是调回门达,其实就是陈文和李贤的较量。
且看陛下如何处置。
毕竟这关系到他们今后的站队,以及对新帝的拿捏。
殿内安静片刻。
朱见深缓缓道:“门达在贵州贿赂大臣,奸佞之徒,且无悔过,立刻捉拿归案,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