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
朱见深召见商辂。
商辂在景泰朝,是难得的朝臣,许多政策也都切合大明问题。
景泰朝官员佩服他,百姓敬仰,是三元及第,有能之士。
正是需要稳固自己队伍,扩大基本盘的朱见深,迫切的希望商辂能够辅助自己解决先帝留下的三个坑。
古人云,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上代统治者的失误,会由下一代的皇帝,甚至几代皇帝来承受,在朱见深看来,秦二世,李后主,宋钦宗这类青石留名的亡国君,皆是倒霉孩子。
朱见深深刻感受到他们的无奈。
毕竟朱祁镇给他的就是一个,看似正常,实际已经出现裂痕的大明帝国。
天顺八年,正月二十二,是朱见深第一次坐在龙椅的日子,距今已经过去几个月,大明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当然他必须修补最简单也最基础的东西后,才能带着大明进行改革与国土扩张。
朱见深看着进来的身影,心想,这便是商辂了……
“草民商辂,叩见陛下。”
商辂跪俯在地上,恭敬行礼。
朱见深起身,走到商辂面前时,见万贞儿眼神警惕,眨了眨眼睛,示意无妨。
“商先生,起来吧。”
朱见深倒不害怕商辂会替景泰害自己什么的,这个人跟于谦有些相似,心中只有效忠大明,皇位姓朱,且能治理好天下,便无妨。
商辂叩谢,有些意外,陛下口吃已经改掉了!
朱见深笑道:“先生一路辛苦,明日便入阁,过会儿朕让李学士他们将近来之事与商学士说说。”
“袁彬,带一支人马去商学士的府邸清扫收拾。”
朱见深简单的吩咐,已经令商辂感受到圣意。
…………
…………
“陛下,臣今天在图室,听到陛下说的三个弊,臣十分高兴。”商辂脸上尽是虔诚。
这件事令他明白,面前的大明皇帝与先帝虽是父子,却是两个完全不相同的皇帝。
朱见深惊讶的转过身,看着商辂淡淡说道:“商学士为何能听见?”
“臣……无意中听见的,陛下所言令臣动容,臣感激不尽。”商辂早已被朱见深说的三个弊,惊的态度改变,且自愿为于谦他们平冤昭雪,这正是他自己心愿。
“商学士,这是朕该做之事,忠臣该奖赏,奸佞该铲除,才能还我大明一个朗朗乾坤。朕毕竟年轻,许多大事还需你们多谏言。”
朱见深自谦道。
商辂眼圈微红,努力笑着,声音却有些颤抖。
“朕直言不讳先帝朝之弊,只怕几位学士要说朕无礼。”
“陛下方才所言,句句有理,令臣心服口服,何来无礼一说。”
朱见深想到这三个弊,心中不觉有些堵得慌。
“只是朕一人之力,怕不行,总要有人站出来助朕一臂之力,把那些该清除掉的东西全部清除,否则整天与那群虫狼待在一起,搞得朝中乌烟瘴气,怎么能够治理好大明天下呢?
话又说回来,朕觉得这些事要有个章程,一件一件来,不能如一团乱麻团着吧,否则朕只能不讲武德。”
“不讲武德……哈哈哈,陛下总是说出让臣耳目一新之语,哈哈。”
原本严肃心情沉重的商辂被朱见深毫无帝王架子的话逗得捧腹大笑,好一阵才意识到他自己失礼,道:“臣失了分寸。”
朱见深闻言,笑道:“无妨。”
“是,陛下说的没错,臣以为事情该一件一件做,不过依陛下看,先做哪一件?”
商辂知朱见深明事理,所以将此事之权,谦让给朱见深,并不提自己的建议。
“朕以为先调郭总兵回大同,此为第一。安抚范广家眷,接见,从广西召回范升,此为二。
第三,便是朕亲自下诏,为于谦和皇叔正名。”
良久,商辂道:“臣觉得陛下该提拔一人,便是陛下图室献图之人,不知是工部哪位同僚?臣十分佩服此人。”
朱见深闻言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这几张图纸是他穿越过来后的半月里,让内侍,锦衣卫,东厂将各县志以及府志全部搜集,甚至有些地方还请了工部河官,花近两个月完成的。
听朱见深这样一说,商辂掰了手指头,盘算后,不由咂舌,那么多张都是陛下亲手所绘。
“陛下当初丹青便是一绝,臣今日有幸得见。”
“对啊,多亏朕的丹青,朕之前边作画边觉得,这丹青有一天竟用在大明江山社稷上。
田亩图并不完善,还需要官员实地测量后,才能送到京城,不过这其中水太深。”
商辂听朱见深顺水太深,顿时满眼笑意,陛下言语如此有趣。
看着最初沉稳的商辂,此刻这般轻松,朱见深摇摇头。
“商学士,严肃些,听朕说。”
“是,陛下,臣洗耳恭听。”
商辂顿时理了理衣袍,站的如上朝一般,认真听朱见深说画图的事。
……
……
彭时,刘吉,李贤三人从宫城出来后,并未直接回家,而是结伴说事。
李贤对于为于谦等人申冤,倒是好事,可这样便是说先帝昏庸,岂不是让先帝脸面挂不住。
想当年,先帝待自己还是不薄。
若是先帝泉下有知,岂不是……
彭时看着不远处的烧饼摊子,嗅着香喷喷的味道,鼻头一酸,险些哭了出来。
最近他的生活很不好,朝廷每月的俸禄都被府里女眷管着,而且每日零用不过几文,这事也不好与同僚说。
摸了摸袖中几文钱,彭时只叹自己家中妻儿要养,拿去家用才勉强够用府里开支,唉……
没想到堂堂文渊阁学士,竟然落得如此地步,此事可不能让同僚知晓。
“彭兄。”李贤将自己不满意今儿陛下提先帝朝弊端的事,与为于谦平冤的纠结说出来。
不曾想,只看到这位彭老兄两眼盯着烧饼,不知在想什么,好在他们都是换了衣服,否则穿着官袍,定是不敢堂而皇之站在大街上。
刘吉此刻正拿着帕子,不断的擦自己衣服上的灰尘,这京城几个月不见半滴雨,灰尘将自己弄得如土人。
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心中想着今儿回府要好好洗洗。
李贤继续说道:“你我是不是该劝谏陛下,不可如此推翻先帝所做决定之事,那商辂是景泰之臣,他自然是想替于谦平冤……”
彭时头也不抬,目光依然停留在远处的烧饼上,纠结自己是否该径直去买烧饼,还是避开同僚去。
当年太祖被做烧饼的老头打,说太祖迫不及待。
这烧饼味道鲜香,他也是忍不住想要买几块,又怕有辱斯文。
李贤将他不愿意同意,却又觉得朱见深做的对的想法说了出来,谁知道身边两位都没回应。
“彭兄?”一直纠结的李贤,转过头去,哪里还有彭时身影。
纠结的李贤四处打量,只见远处烧饼摊前有一个身影,正是彭时,满足的啃着烧饼。
这时,旁边的刘吉道:“李公,你这肩膀有灰尘,不擦擦?”
刘吉是不能忍受自己官袍有任何灰尘,以及美髯不能不整齐。
李贤道:“你们都没听老夫在说些什么?”
刘吉笑着道:“李公,方才不是不赞成陛下平冤一事,只是此刻乃下值之时,还是莫要纠结,陛下此事做的十分不错。”
若是此刻朱见深在场,定会对他这三位学士刮目相看,三人完全与上朝入宫时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