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被小厮这一声拖长尾音的大吼弄得尴尬无比。
什么接客?
谁接客?
接什么客?
那可是白桃她娘!
我的岳母大人!
怎么能……禽兽啊!
小厮哪里和他争辩,笑吟吟地把门一关,兀自离开了。
李长安站于门口处不敢动弹,只见屋内四处挂着紫色帷幔,似乎想营造一种浪漫销魂的氛围,可在他看来却略显浮夸庸俗。
面前有一套桌椅,桌椅后面是一道屏风,屏风后似乎就是…床了。
他望过去,桌上点了一盏油灯,光影照耀下能看见屏风后有一道倩影。
从轮廓看,似乎不着痕迹。
“罪过罪过。”
李长安走过去,背对着屏风在桌边坐下,努力忘却那道不着痕迹的魅影,沉声道:“姑娘…啊不是,玉娘,请先穿好衣裳。”
屏风后的人没有理会,忽然一阵琴音响起。
抚琴之人技巧娴熟,琴声悦耳,曲调婉转。
只是入得李长安耳中,让他颇为心烦意乱。
“别弹了,方如玉。”
“我是……”
锵的一声,那琴声戛然而止。
屏风后的女人终于开口了。
她的声音哽咽,带有丝丝嘲弄:“哼,又是熟人吗?”
“你们就这么喜欢羞辱于我?”
声音中又逐渐升起丝丝愤怒和临近崩溃的癫狂。
“欺负前卫队长的女人,让你们很爽是吗?”
“捉弄一个曾经可望不可即的大家闺秀,让你们很兴奋是吗?”
“一个曾经熟识,却从来都是穿着衣裳示人,只能让你们在深夜幻想的妇人。”
“如今沦落青坊司,便让你们有了可乘之机,可以肆意摆弄,填补兽念,是吗?”
“呵,一帮禽兽,有本事弄死老娘!”
“如此辱弄于我,对得起我夫君往日对你们的情谊吗?”
声音从开始的凄楚,到愤怒,到癫狂,再到无力,直令人动容心碎。
李长安听后长叹一声,心中感慨万分。
这方世界的人,身似浮萍命如草芥。
千年家族怎样?
延续千年之后人才凋零,没有顶用的杰出后辈,还不是被一个小城的城主随意抄家灭族?
卫队长又怎么样?
进不了权力的核心,也只修炼到筑基期,只能任人捏,死后连具完整的尸身都没有。
族中男丁流放,女眷送入青坊司受尽侮辱和苦楚,除了诉苦,什么也改变不了。
这般结局,若是白族千年前的老祖宗还活着,恐怕都得活活气死。
一个名门望族,有权有势的卫队长家族,住最豪华的东街街首巷口,享受着荣华富贵,早已脱离了李长安这种练气小散修囊中羞涩和担惊受怕的日子。
却在一夜之间倾覆。
说垮就垮。
这一瞬间,李长安突然看透了很多事,也看淡了很多事。
荣华富贵和权势声望不过是过眼云烟。
随着历史的车轮起起伏伏,生生灭灭。
俗世间的一切都是短暂的。
唯有岁月是永恒。
也因此,他更坚定了原本的念头,想要成为一个阅尽千帆、踏遍岁月的长生者。
“修炼,成仙,长生!”
把目光投向历史的长河。
他发觉,眼前的这些争斗、权势、利益、喜乐、哀愁、生灭、离聚,都显得有些虚浮无谓。
唯有高筑墙广积粮,默默修炼,提升实力,才是正道。
“回去就炼丹修炼增长经验值,卷死他们。”
“千百年后,看谁笑到最后。”
定了定心,李长安转身面向屏风,心中一片坦荡。
“您误会了。”
“在下并非您的熟人,也并非是来欺辱的。”
“前不久,我与白桃结为夫妇,是娘子托我来看您的。”
“您能不能…先把衣裳穿好?”
“什么?”屏风后的人听后异常激动,一下子站了起来,一阵晃动之下,把琴和桌子都碰倒在地。
她欲要冲出来,却顿了一下,又回床手忙脚乱地动作着。
片刻后,屏风后走出一人来,衣衫整齐。
李长安定睛望去,只见方如玉穿着一袭狐裘白衣缓步走出。
她的每一步,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似经过千锤百炼一般,颇具礼仪风度。
整个人看上去仪态端正,举止大方。
即便面容有些憔悴,仍能看出一股子雍容华贵和大家闺秀的气质。
至于长相。
也正如白桃所说的一样。
方如玉的五官比白桃更为精致完美,皮肤白皙。
即便已经三十多岁的年纪,脸蛋还和十几二十多的姑娘似的,完全看不见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痕迹。
同样是桃花眼,白桃的眼睛带有一丝媚态,方如玉却收敛得多。
同样是纤细柳腰,白桃风情摇曳,方如玉却端庄成熟。
如果说白桃是前世白蛇传中的青蛇,那方如玉就是白蛇。
如果说白桃是百年的小狐狸,还在修炼媚术,那方如玉便是千年的白狐,早已褪去了那低级的狐媚,转而进入了一种更高级的形态。
便是完全没有故意勾人,只往那一站,便浑然天成地勾住了魂。
饶是李长安两世为人,也颇有些……
按捺不住。
他低下头,心中默念了几句清心咒,却越念越烦躁。
心中暗叹,娶白桃还是草率了些。
娶得早了。
方如玉端庄地向李长安行了一礼,随后举止自然地在他面前坐下,屁股只坐了半边凳子,腰肢挺直,略微低眉,一双柔荑叠放在腿上。
“奴家方如玉,见过公子。”
“方才有所失言,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声音脆生生的,很是动听。
李长安起身略微躬身,拱手行了一礼:“小婿李长安,见过岳母大人。”
方如玉对眼前这个礼貌女婿产生了些许好感:“求问公子,奴家的女儿白桃如今身在何处?过得如何?”
李长安把手中食盒置于桌上打开,推向方如玉。
一股烧焦的味道扑面而来。
方如玉一闻一看,顿时流下两行清泪:“是白桃,是她亲手做的!”
李长安哭笑不得,自己这媳妇做菜还真是…一塌糊涂。
她也不愧是方如玉亲生的,方如玉只一眼就看出是白桃的手笔。
方如玉哭得楚楚动人,李长安转过头不去看她,定了定心神:“白桃如今和小婿住在东街。”
“过得不如以前,但能吃饱穿暖,每日插花弄玉,虽不富裕,倒也清闲。”
“她本想来见你,但小婿认为还是先来探探情况,条件允许的话,下次便带她来见岳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