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江之上，白素贞与小青并肩而立，怒视着法海。

“好，既然他不让我们上金山寺，小青，我们就把山拉下来。”

“翻江倒海！”

“巨浪滔天！”

“法海，我要你放了我相公。”

霎时间，白蛇青蛇作法，江面猛涨，势要水漫金山寺。

“姐姐，你千年修为就为了一个许仙，值不值得啊。”

“值不值得轮不到我来想，今天我就要救许仙出来，我倒要看看，法海怎么拦我。”

哼~

金山寺上，身披袈裟，手握拂尘的法海冷笑一声，右脚一跺，大地颤抖，原地腾空。

“大威天龙~大威天龙！”

“大罗法咒~大罗法咒！”

“般若诸佛~般若诸佛！”

“般若巴嘛空~般若巴嘛空！”

法咒落下，法海凌空而立，手中的拂尘好似有了灵性，猛地变长，延伸出去的尘尾，竟将金山寺缠绕起来。

“移山！”

“飞升！”

在青白二蛇惊骇的目光中，法海仅凭一己之力，就把整座山给拉到了半空中。

佛我合一的境界，竟然恐怖如斯。

“姐姐，怎么办啊？”

青蛇急了，这镇江的水，如何能淹到天上。

“他把山升到一尺，我们就把水涨到一丈，看他怎么跟。”

白素贞低语，既然已入凡尘，她早就学会了人类的思考方式。

这许仙，她是一定要救出来的，别的不谈，至少，这腹中的孩儿，总不能出生后见不到父亲。

“跟我斗法？你们怎么敢的啊？”

法海眼珠子一瞪，法力运转，手上拂尘一提，再次把金山寺拉高。

“哪怕背负袈裟，需一手托着金山法寺，我法海一样无敌于世间。”

法海的狂，正是来自那无边的法力，仅仅二十载的修行，就远远不是这些千年大妖所能抵挡。事已至此，白素贞已有退意。

“小青，你走吧。”

“姐姐一起走。”

“你自己先走。”

蛇妖的对话根本无法打动法海。

“不知天高地厚还在这，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我看我收了你们，般若巴嘛空~般若巴嘛空！”

......

镇江的水，从天而降，给这余杭镇，带来了一场浩劫。

而白素贞看着失控的江水，已经是有心无力，她瘫倒在断桥边，死死逮住了小青的手。

“小青，帮我。”

她腹中的孩儿，要出来了。

“姐姐~抓住我！”

面对着青白二蛇的求饶，法海并没有丝毫动摇。

“逆天而行，只有死路一条。”

手中的袈裟，就要将这妖怪收掉。

“死和尚，你积点阴德吧，刚出生的小孩子都不放过。”

江水的冲刷下，白素贞的衣物和发丝都死死的贴在身上，与紫竹林那一幕何其类似。

可此时法海却没有半点邪念，青蛇的话语不断的冲击着他的认知。

“白蛇产子？这不可能！”

“难道一直和我斗法的是人，你们骗我。”

佛心动摇，法海的袈裟也就有了缺口。

就连前去救许仙的青蛇他都没有阻拦。

“为什么，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完全想不明白。

“救救我...”

白素贞的呼救打乱了他的思绪。

低头一看，镇江的水已经快要淹没化成人形的白素贞。

眼看法海留意到她，白素贞连忙开口。

“法海，先救我儿子。”

手中举起的小孩，并没有被水灾影响，仍在放声啼哭着。

“不应该啊，完全不应该。”

接过小孩，法海陷入了自我怀疑。

天灾人祸，乃凡人必经，此时的水难，正是他先前慈悲，帮助世人逃离厄运的结果，是躲不掉的。

可是，为什么，会牵扯到这么多人。

看着手上空空如也的拂尘，他猛地想起，刚刚为了救小孩，是不是把金山寺给放下了。

江水席卷着佛像，将寺里僧人的尸体一同带了出来。

断裂的雷锋塔正砸向毫无反抗能力的白素贞。

......

“姐姐~你回来啊~姐姐~我为你找到许仙了~姐姐~~”

青蛇无助的呐喊着，本来就感应不到姐姐，再看到法海脸上的懊恼，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

而她身边被封闭了五识的许仙还在跟着复读。

“姐姐在哪里？”

听到许仙的话，小青神色一冷，竖瞳不见半点感情。

“姐姐也是你能叫的？你下去陪她吧。”

手中的尖刃捅穿许仙的胸口，刀尖插在那颗情爱的心上。

许仙的尸体落入江中，现在的小青双手空荡荡的。

她什么都没有了。

“蛇精，你什么罪都犯了，现在还敢大开杀戒？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法海岂能容妖怪当面杀人。

青蛇扭头，湿透的衣物掩不住那曼妙的身姿，而脸上的嘲弄，更是不加掩饰。

“法海，你都杀了人呐，金山寺的和尚，全都是你杀的，你看。”

洪灾散去，只留一地残骸，金山寺，早已不复存在。

......

“法师怎么不念了？”

信众小声的话语，打破了水陆法会的宁静。

有一便有二，便纵是在这庄严的化生寺里，台下皆是虔诚的信徒，也不免出现了疑惑的声音。

“是啊，是啊，怎么不念了。”

“对啊，听得好好的呢。”

沉默的大多数没有发声，也没有人注意到，高台之上的玄奘法师，眉头紧锁，嘴唇微动，口中念念有词。

“万法皆空，因果不空。”

“我金山寺的劫难到底应在何处。”

“大威天龙，般若诸佛，世尊地藏，般若巴嘛空，逆推因果！”

双目并未睁开，脑海中已有因果显现。

昔日阻拦水患是因，今日斗法水灾为果。

昔日挑逗小青是因，今日恼羞成怒为果。

昔日蛇妖入世是因，今日留念凡尘为果。

昔日放过蛇妖是因，今日蛇妖作乱为果。

种种情爱，都逃不过因果二次。

再往前推，昔日因又岂非他日果。

若非那日竹林遇见村妇产子，青白二蛇交缠挡雨，他法海又岂会放过蛇妖。

若非那日竹林非礼无视，滋生邪念，法海又岂会挑逗小青，要她助我修行。

等等，紫竹林。

法海猛然恍悟，诸般恶果皆指向同一个善因。

那一日的村妇产子。

奈何善的业因必有善的果报，恶的业因必有恶的果报，善因岂会结出如此恶果。

回看紫竹林，法海仿佛又听见了那一声孩子的啼哭声。

荒郊野岭，岂会有村妇产子。

连小青都不能轻易乱他定力，山野村妇，又岂能乱他心神？

诸般因果，皆由他法海一人承担，究竟是何人做局，才会牵扯到茫茫众生。

“大威天龙，世尊地藏，金刚诸佛，众神护法，再推因果！”

法海双手合十，身上法力迸发，激荡之下，就连僧袍都簌簌作响，引得台下惊呼连连。

“玄奘法师显灵了！”

“快看，法师显灵了。”

“看啊，看啊。”

因果上笼罩的迷雾骤然消散，在那紫竹林里，有一物逐渐清晰，竟是一串佛珠。

是啊，他早该想到的，那是佛前修行的蜘蛛精被他镇压后留下的佛珠，上面还有法力存在。

后被他转赠给青白蛇，助她们渡劫。

诸般恶果，竟是应在此处。

南海紫竹林？

佛珠？佛祖！

果然是你。

法海猛的睁眼，瞳内怒火中烧，目光所至，洞穿云霄。

就连那凌霄宝殿，也烁烁而栗。

突如其来的震动，打断了殿内奏响的仙乐，沉浸听曲的玉皇大帝都不禁眉毛一颤。

这一幕，他可太熟悉了。

“下界，是何声响？”

玉帝开口，殿下更是一片哗然。

“莫非是那泼猴又出来了？”

“是那弼马温？”

“齐天大圣又回来了？”

哀叹连连，都是大闹天宫的后遗症，五百年都未曾遗忘。

自开天辟地以来，坐上这个位置的，除了他玉皇大帝，便是那齐天大圣了。

默默将“快去西天请如来佛祖”吞了回去，玉帝命令道。

“千里眼顺风耳，速去查看明白。”

“遵旨。”

片刻后，两神回归。

“陛下，臣等奉旨观听，是那被贬下界的金蝉子所为。”

“哦？”

玉帝抚须，面上带笑。

“是金蝉啊，不必管他。”

高台之上，法海低头，眼中光芒早已敛去，可心中怒火仍在熊熊燃烧。

眼前的一切早已不是他熟悉的金山寺，可莫名的，有一种熟悉感，他甚至能感受，下面那群信徒，在呼唤他的名字。

尽管并非自己的身体，可这肉体里蓬勃的法力，丝毫不亚于从前，甚至，犹有胜之。

更何况，这法力，像是他自己修出来的一般。

这怎么可能？

等等，先前触发的因果神通有感。

法海耳朵一动，佛门天耳通施法，敏锐的察觉到了远处茶馆的谈话。

“告诉你们，化生寺山门大开，皇上和文武大臣全都来了。”

茶楼小二，端茶递水间还不忘与客人交谈。

“这是为何？”

有人问道。

小二挽了挽袖子，将汗巾搭在肩头，显摆道。

“自然是陈玄奘法师在此开坛讲经，超度亡魂。”

“玄奘法师？”

有茶客不解，小二察言观色，急忙解答道。

“就是有名的江流儿。”

江流儿？我是江流儿！

高台之上，法海顿悟，前世今生，就在眼前。

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