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阴城里，一时间一派武林英雄大会的模样，来的人果然不少。

这样的场面自然不会在县衙，而是包下江阴几座最大的酒楼。

周阳如鱼得水。

虽然没有三首青蛇蛇胆的消息，但又做成几笔小生意。

周阳等人在酒楼大堂热闹。

酒楼上雅间清净。

目前的江阴县令徐义城，微笑向一个年轻人敬酒：“李大人年轻有为，让下官佩服不已。”

包括县教谕彭康在内的几人，于一旁作陪。

上首一个年轻官员，看上去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笑容谦和，微微欠身：“前辈折煞李清了。”

众人一起举杯，饮过之后，新任巡按御史李清看向雅室外：

“江阴虽无圣地名门，但修行同道气象还是很旺盛啊！”

县令徐义城微笑：“小地方，让李大人见笑了。”

作陪的其他人大都心中腹诽，这还不是御史大人你一定要见见江阴的修行者，我们才不得不搞这种场面？

年轻人，好面子又喜排场。

李清同徐义城等人再饮过几杯后，便即出了雅室下楼。

大厅内江阴修行界人士见状，纷纷聚上前来。

周阳站在后排，饶有兴趣地打量。

县令徐义城和那位年轻的御史李清，看上去都文质彬彬，体态清瘦。

颇为符合读书人的外观。

倒是那身材高大，但体态已经开始有些佝偻的老者，该是本县县学之长，教谕彭康。

对方年岁该已经在七旬以上。

虽然是炼气一品的修为，但已经过了巅峰期，开始不断衰退。

就算保养得极佳，怕是也不够真正的炼气一品水准。

不过观其体态，高大魁梧的底子仍在，不像儒生倒更像武夫。

这个世界，儒家修行者和儒家修行者之间，也有不同。

大约可以分为四脉道统传承：

经学、神射、诗词、理学。

后两路道统的儒家修行者，外观颇为符合许多人眼中文弱书生的概念。

而对周阳来说，儒家诗词道统和儒家理学道统的修行者出手，更贴近他印象中“法师”这个概念。

就是不知徐义城和李清是归属哪一脉？

而像教谕彭康这样的体格，多半是出自儒家经学或者神射这两脉道统传承。

这二者历史都颇为悠久，经学一脉更是儒门修行起源，与人斗法风格接近周阳印象中的“法武双修”概念，同他所学道家丹鼎一脉有相似处。

不过最近千百年来理学大盛，渐渐取代经学原本儒家第一传承的地位。

至于儒家神射，同样古已有之，更是跟文弱从不搭边，顾名思义，凭自身浩然气修身加持强弓羽箭，不论射程还是精准又或者贯穿力都远胜寻常人。

近战技巧或许不如，但单论体格，浩然正气加持下，几乎不差同境界的武夫多少。

……不少人自诩文武双全，迅捷潇洒，更看不上只会近身肉搏的武夫。

大玄朝军中，都有很多儒门神射传承的修行者加入，乃中坚力量。

周阳打量李清、徐义城、彭康等人的同时，李清目光也从众人身上一扫而过。

这位前程远大的年轻御史温文尔雅，令人如沐春风。

他虽不在江阴常驻，但作为巡按御史，常活动于左右府县这一片。

江阴众人纷纷趁机上前见礼，希望能给御史大人留下个好印象。

要是能结下交情，那就更好了，哪怕李清明天就离开江阴，县令徐义城接下来也要对御史大人的友人另眼相看。

酒过三巡，李清似乎兴致颇高，为大家展现一幅画作。

画上是个年轻男子舞剑，英武锋锐之气扑面而来，几乎破画而出。

众人纷纷叫好。

周阳也在叫好人群行列中，但他眉毛微微抬了抬。

宴席上，周阳没有多言。

等到夜深时，宴席散去后，他才悄默默独自一人，前往驿馆再寻李清。

李清随从挡驾说御史大人已经休息，周阳则早有准备递上一张小纸条。

少顷，李清果然请他入内。

周阳到了厢房，就见那位年轻御史手里捏着纸条，正饶有兴趣看过来。

纸条上几个字：

剑客故人。

“我记得道长是……青云观周阳周道长？”李清过目不忘，宴席上不过简单唱名匆匆一面，现在也能把周阳的名字和人对上号。

周阳打个道家稽首：“贫道周阳，见过李大人。”

李清手指一搓，小纸条变作飞灰。

他取出画像重新展开：“我随手一画，道长如何认识画中人？”

周阳笑笑：“李大人随手一画时，可能碰巧想起唐家公子，只是大人妙笔，画上剑客栩栩如生，便仿佛唐家公子到了画上。”

李清也笑：“唐家公子？唐家哪位公子？”

“贫道只知道这位是燕国公府唐家嫡系血脉，但并不知道其具体姓名。”

周阳平静答道：“当初只是匆匆一面，便擦肩而过，也没和唐公子交谈几句，贫道当时又乔装打扮，想来唐公子不仅不知道贫道道号师承，连贫道相貌也不清楚。”

要不然，就是李御史直接拿着他周阳的画像来找人了。

而不是用那位唐公子的画像。

画上年轻剑客，正是当初周阳暗中帮助过，靖难之役中为赵王传过消息情报的唐家子弟。

“这位是燕国公府的唐六公子，是我的一位……老友。”李御史挑了下眉梢：“唐六公子重情重义，一直记挂着当初帮助过他的人。”

先前，唐六公子已经派人来过江阴寻访，但找不到人。

周阳按李清所言时间推算一下，那时候他应该正在后山禁地蹲大牢。

青云观再刻意低调，难怪唐六公子找不到。

当初事发时，唐六公子在明，周阳在暗，对方连他长相都不确定，要找人自然是难找，甚至还可能碰上冒充的。

李清新任御史出京，唐六公子托老友帮忙留意，李清办法也不多。

他只好请县令徐义城帮忙召集了江阴大部分修行者，然后假借画像暗示。

其他人包括徐县令在内，都不明所以只当李御史有心炫耀让大家捧一捧。

但如果要找的目标在人群中，看见画像自然明了。

等人主动找上门说明一切，你知我知唐六公子知，不传八耳，李清也就不担心多余闲杂人等冒充。

“六公子有心了，当初贫道也不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周阳谦虚一声。

话说回来，燕国公府唐家高门大阀，对一个小散修这么记挂，也不知道是他们门风做派如此重恩重义，还是另有打算。

不过，从前后两支上吉签来看，事情应该是吉大于凶。

最近这支上吉签，那道八品机缘，应该就着落在面前的李御史身上。

这机缘后续变大变小，则在燕国公府唐家身上。

一条潜在的大腿，虽然这腿最近可能有点伤筋动骨。

周阳没提前把少帝余党的事情踢爆，否则李御史心思不可避免转向追查少帝余党。

公事当先，他就没那闲心帮老友唐六公子找人了。

李御史不亮画像，周道长自然不知对方这次来江阴，还肩负如此“使命”，这道机缘就有可能错过。

眼下，双方倒是有了共同的谈资。

“唐兄眼下，日子也不完全好过，所以不能亲自再来江阴。”

李御史轻叹一声：“燕国公被陛下勒令在府反省，唐家其他人目前也是谨言慎行，静待圣裁。”

现在的燕国公是已逝青山王的长子，也就是现任唐家家主，唐家大老爷。

偏偏他忠于少帝，靖难之役中更曾亲自上阵对垒赵王麾下。

传闻中，赵王登基为新皇，唐家大老爷仍不肯低头。

于是眼下被幽禁在燕国公府中。

“相信总有雨过天晴的一天。”周阳言道。

李清叹息：“江山几多风雨，百姓急需休养生息，不能再乱了。”

周阳点点头，然后轻声道：“只怕死灰复燃。”

参考签运，这位年轻御史是少帝余党的可能极低。

“嗯？”

果然，李清闻言，目光顿时一凝。

周阳慢吞吞说道：“贫道发现有少帝余党盘踞于江阴，上下交错侵蚀，实不知多少人参与其中，亦不知该相信谁，万幸李大人代人皇巡查山河，贫道总算有了能相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