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过木质落漆窗梗,照在身上暖熏熏的。
韩琪醒来时,已经是正午时分。
掀开打着许多补丁的薄被,活动了一下略显酸软的筋骨,洗漱完毕,他提起柴刀来到院子里,拉开练刀架势。
屈腰伸臂,闪转腾挪。
最后身躯一缩,好似满院乱飞的燕子忽然归巢,柴刀已然收回腰间。
这是前身每天都会进行的练习,即使最窘迫的时候都没落下。
考虑到自己今后可能会多次进入凶境,韩琪决定把这个良好习惯继承下去。
另外,还要加上一个额外项目。
深蹲!
锻炼结束,韩琪擦去额头隐隐浮现的汗珠,感觉整个人空虚无比,肚子咕咕作响,恨不得生啃一头牛来充饥。
怪不得前身父亲死后,武馆生意一落千丈,前身坐吃山空没多久就家道中落。
穷文富武这话不是说着玩的,每天光是吃喝就要消耗茫茫多的银钱,也难怪会欠下那么多外债。
“算起来,我到现在一共就吃过三顿饭。”
回想起穿越后的悲惨光景,韩琪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无比唏嘘。
前两顿饭分别是稀粥和窝头。稀粥清的和水差不多,属于扔根筷子能浮起来的那种;
窝头倒是有两个,吃到一半才吃出馊味,但为了省点钱,韩琪还是硬着头皮吃完,还拉了一趟肚子。
最后,赞美张婶,让他吃了顿半饱饭。
倘若没有小地图,这种苦哈哈的日子韩琪应该还要经历很久,甚至有可能会更惨。
但现在不同了。
韩琪从卧室枕头底下摸出两枚金银锭,塞入怀中向坊市走去。
他步伐轻快,嘴角上扬,目光如狼似虎。
今日……不饱不休!
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卤肉面端上来,白汤上浮着淡黄面条,旁边码着两三块黑褐色卤肉,配上青翠欲滴的青菜,红绿相间,看得韩琪口水直流。
抄起筷子一口滚烫面条吃下去,高汤醇厚混杂辛辣味扑面而来,口齿生香。
“这也太值了!”韩琪感觉灵魂都仿佛得到了升华。
按大虞官方兑换货币比例,成色足的情况下,一两金子可兑换十两银子,一两银子可兑换一千文钱。
来吃面前,韩琪先去了趟钱庄,利用凶境之行的收获解决前身遗留债务问题。
他从凶境中获得的金银,折扣下来总计六十三两七钱,连本带利一共还了四十一两六钱,结余二十二两一钱。
而这样一碗面,只需要二十文!
换算下来,韩琪现在身上的钱,够他吃一千多碗面,一天三顿每顿一碗的话,差不多能吃上三年。
有钱就是好啊……
韩琪狼吞虎咽将面吃完,感觉意犹未尽,又叫了一碗。等待同时,他手撑着下巴,眉眼带笑细品昨晚凶境事宜。
总而言之,那种屡遭挫折,绞尽脑汁最后通关的感觉,实在太爽了!
读书那会因为游戏玩得好,经常会有一帮同学在宿舍看他操作,时不时发出阵阵惊叹。
后来选择成为一个游戏主播,也是因为韩琪享受满屏幕夸奖的感觉。
“只可惜别人最多只发现凶境被破除了而已,至于其中精彩过程只有我自己知道。”
“要是有几个小弟在旁边喊666就好了,高低也得上个房管什么的。”
可惜这些只是美好幻想,韩琪无奈摇摇头,抄起筷子吃新端上来的面。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身后有人窃窃私语。
“……真的吗?凶境是被个黑衣男子破除的,还不是靖安司的人?”
韩琪一怔,耳朵竖起,侧目瞥视。
两位十六七岁的少女,应当是一对闺蜜,脑门贴在一起,正兴致勃勃讨论话题。
“真的,我舅舅在县衙当差,可是亲眼看到的影像。”“那他长得如何?”“器宇轩昂,一表人才。”
“器宇……从哪看出来的?”
一位少女害羞提起袖子捂嘴,眼中流露出对知识的渴望,支支吾吾问道。
“我舅舅说那男子斩杀妖魔时,上身衣衫尽碎,身材只能用七个字形容。”“啊?只露半身……不对,哪七个字?”“虎肩蜂腰螳螂腿。”
“嘶……”两位少女脸红扑扑的,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眼见话题越来越少儿不宜,韩琪连忙扭过脑袋,专心致志啃起面条。
和前世那些被礼教束缚的朝代不同,大虞风气开放,女子和三两闺蜜逛街是很常见的一件事,衣着打扮也颇为新潮大胆。
在公共场合讨论男子身材虽然不雅,但既不犯规,也不犯法。
更何况十六七岁正值少女情窦初开的年纪,对一个英俊阳刚,武力高超的大哥哥产生崇拜也是情有可原,自己似乎倒是可以尝试搭讪一番……
不,不,这不是重点。
韩琪喝了口浓汤,重新思考起一个问题——
凶境破除结果会和现实同步不假,可县衙里的差役是如何知道破除凶境的人是我……啊呸,黑衣青年的?
又为什么会传的路人皆知?
韩琪百思不得其解,吃完面,在沿街叫卖声、烟火缭绕中,来到一间茶肆。
他打算享受一下穿越后难得的悠闲时光,顺便思考一下这个问题。
坐下刚喝了两口茶,周围人群一阵骚动,一位身着长衫,留着山羊胡须的说书先生来到前方台上。
说书先生走完开场,拱了拱手,清了清嗓子道:“各位,好!”
“好!”人群纷纷予以回应。
“今天是要讲吕书生的故事吗?”“上次讲到那狐狸报恩,急的老子心痒痒,赶紧的!”……
看到众人情绪激昂,说书先生却神秘兮兮摇了摇头。
“非也非也,今日我要讲另一个故事。”
听闻此言,不少喝茶看客报以嘘声,甚至有人当场要走。
“诸位莫急。”
说书先生手中折扇“唰”的一下展开,笑道:
“今日我们讲黑衣玄君的故事。”
咳咳咳……听到黑衣玄君这个名号,韩琪猛地呛了口茶,抬起头,有种不祥预感。
“黑衣玄君?那是谁?”“就是,没听说过。”“不听,不听,肯定没狐狸报恩精彩。”……
正当众人表示抵触时,忽然有人犹豫问道:
“黑衣玄君……先生说的可是昨夜破除连靖安司都折戟的凶境的神秘年轻人?”
此言一出,茶肆里霎时鸦雀无声。众人不约而同屏住呼吸,期待说书先生的回答。
昨日晌午凶境降临,官道封禁一事人尽皆知。
事发后,坊市中一米难求,哄抢抬价者甚众,物价飞涨,人心惶惶。当传言靖安司两名司使折戟而返时,气氛更是衙役到了极点。
直到今日清晨县衙忽然贴出告示,凶境已被破除。
众人喜悦之余,发现一个细节。
按理说凶境应当是由靖安司破除,可告示上关于破除者的身份只字未提,让不少人心生疑窦。
随即,有小道消息传出,此次破除凶境之事并非靖安司所为。真正破除凶境的是一名神秘青年,大大落了靖安司的面子,所以县衙才秘而不宣。
小道消息未必属实,大伙将信将疑。然而有人向县衙里当差的亲戚印证此事后,得到了肯定回答。
一上午过去,消息相互交错印证,到后来甚至传出不少细节,让这个消息的可信度一下子高了起来。
众人哗然。能让堂堂靖安司都折戟的凶境,自然非同凡响。
那神秘青年竟然能一个人独自破除此凶境,拯救冼阳县数万百姓于水深火热,又是何等少年英雄?!
于是乎,那名神秘青年便顺理成章成为今日街头巷尾议论焦点。
但细节虽多,但具体经过如何,谁也不知道。
眼下说书先生竟然是要从头到尾将故事讲全,谁能抵挡这种诱惑呢?
就连先前吵着要听狐狸报恩的人也扯着脖子,等待说书先生回应。
“没错,在下说的正是昨夜孤身破凶境的黑衣青年!各位!”
说书先生一拍案板,朗声道:“且听我细细道来……”
“那黑衣玄君年方二十,自幼父母双亡……”
“那日,他路过一处湖畔,忽见湖中有一仙女,背生双翼,持剑而来……”
……
韩琪耻度爆表,扶额灰溜溜离开茶楼,往坊市深处走去。
家里之前一贫如洗,别的不说,一些日常物品还是要补充一下。
更何况自己如今有了钱,怎么也要对时不时接济自己的张婶表达一下谢意,送点礼物什么的。
提着大包小包返回时,他忽然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明义兄!”韩琪眼睛一亮,大声喊道。
远处那人正是宋明义,也就是张婶的儿子。
宋明义比他大一岁,两人从小一起习武,算是发小,之前经常拿出原本就不多的月俸接济前身,因此韩琪对他感官相当不错。
而且宋明义是在县衙当差的,按张婶所说,昨日他也被召去凶境附近维持秩序。
想来,他应该知道那些差役是如何得知的消息吧?
谁在喊我……咦,是灵玉?
宋明义听到有人喊他,左顾右盼,当看到是韩琪时,憔悴脸上浮现惊喜之色。
他快步走来,亲热搂住韩琪的肩膀:“灵玉,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明义面容刚毅,胡子拉碴,个子粗矮,皮肤因风吹日晒呈现古铜色,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给人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我来坊市买些东西。”韩琪举起手中买来的事物,开口解释:“还有给婶子买了一点礼物……哎哎哎,你拉我去哪?”
话没说完,韩琪莫名其妙被宋明义一把拉到街角无人处。
宋明义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韩琪,神色悲痛。
他扶在腰刀上的手犹豫再三终究放下,声音嘶哑:
“灵玉,你老实告诉为兄,到底哪来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