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8月中旬

这天下午，孙佳结束了本日的舞蹈教学任务。

她一回到培训部办公室，就听到乐理老师打电话的声音，“熊爸爸，我真不是诈骗的啊，喂喂喂？”

电话被无情挂断，乐理老师无语的和同事们诉苦道：“烦死了！熊文琪的家长把我当成电信诈骗的了，诶！你们说江总把签约任务丢给咱们干啥，我一个培训老师哪里会跟人谈合同啊。”

公司有专门的艺人经济部门专管艺人签署事项。

可经济部门的那一套班底全是冯正明的人，江成鹏自然放心不过。

这一点，在座的就算有人心里清楚，也不会摆在明面上说出来。

“那谁知道呢？老板下了任务，咱当打工人也拒绝不了啊。”形体老师转移话题，问道：“你们签约跟进的怎么样了？”

“洒洒水啦。”

表情管理老师表情轻松，她选的马霖已经成年了，谈合同根本不需要和家长对接。

选了江紫薇的形体老师，摆烂道：“我反正把合同转交给许监事了，签与不签是他们江家的事，我一个小小的培训老师可左右不了。”

孙佳一边整理办公桌一边说：“我约了小鱼家长，一会就去谈。”

乐理老师羡慕地说：“真好啊！孙姐选的是本地的孩子。”然后她盯着手机屏幕上被拉黑的的联系方式，下定决心，说道：“看来我只能亲自去一趟哈市了。”

说完，她赶紧打开本周的课程安排，看看能不能通过调课空出两天时间。

孙佳背上包包，和大家告别道：“亲爱的们，我先走了！”

……………………

滨海市河东水产市场

人潮汹涌，车流不断

孙佳打着方向盘，好不容易在车位上停稳。

解开安全带下车，一股刺鼻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口罩都遮掩不了这股臭味。

孙佳厌恶地蹙起眉头，如果不是工作需要，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来这种地方。

“于先生我到了，在西门，嗯嗯没事的，直行就能看到了是吧？好好，一会见。”

孙佳挂断电话，按照对方所说的方向，找到了写着‘于记鱼摊’四个朱红大字的白色看板。

摊位上，皮肤焌黑的中年男人堆着笑容送走一对老夫妇，留意到摊位来了一位身材高挑的女顾客，赶忙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手，推销道：“美女买鱼嘛？都是今天新到的，保证口感鲜嫩。”

“于先生，是我。”

“哦！哦！”

听到声音，鱼爸爸这才恍然，脸上堆满的笑容马上显露出歉意，双手合十道：“抱歉孙老师，刚刚有客人在，实在是走不开，不然就去接你了，请进请进，随便坐。”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孙佳真不想在这充满鱼腥味的水产市场久留。

怎奈，在自己的上班时间，人家也需要照顾生意。

双方就只能抽出没有客人的空隙谈合同了。

孙佳将包包紧紧地抱在小腹前，生怕自己心爱的gucci沾到鱼柜上的腥味。

她小心翼翼地挤进鱼摊，在马扎和塑料板凳之间，挑选了塑料板凳来坐，拿出档案袋里的合同，递给鱼爸爸，说：“于先生，这就是我跟您说的练习生合同，您看看，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说，我会帮您反馈的。”

鱼爸爸翻开半指厚的合同，挠了挠头。

这么多字，咋看啊？要看啥啊？

“老于！杀两条白鲢，我去买点菜，一会回来拿啊！”有老主顾上门了。

“好嘞！”鱼爸爸将合同放在小马扎上，从鱼柜里捞出两条白鲢，丢在案板上，一边杀鱼一边说道：“孙老师，我是个粗人，不懂得看什么合同，我就想问问你们这个什么练习生，能管饭吗？”

“当然了。”孙佳心想这位于先生的诉求可真够低的。

“那就好，那就好。”鱼爸爸欣慰地笑着，道：“小鱼出去玩这一个月都长胖了，你们的伙食肯定好，孙老师你不知道，虽然我开了个鱼摊，但小鱼这孩子打小就不喜欢吃鱼，她妈妈又……”

说到这，鱼爸爸停顿了一秒，继续说：“也没别的，我就怕这孩子营养跟不上。”

“这点于先生可以放心。”孙佳保证道：“公司有专门的营养师，会定期评估练习生们的营养状况并制定个性化的饮食计划，小鱼同学一定能健康成长的。”

鱼爸爸将两条处理好的白鲢装袋，挂在一旁，洗洗手折身回来，拿起合同，坐在马扎上问：“有笔吗孙老师？在哪签字？”

孙佳从包里取出一只水笔，帮他翻页，指着‘法定代理人’后面的空白处，等他签完，继续翻页，说：“还有这里。”

鱼爸爸落笔的大手停在半空，挠挠头，问道：“咋还要我的银行卡呢？”

“小鱼同学没跟您说吗？”孙佳笑道：“练习生是有工资拿的，每个月5000，因为小鱼同学还未成年，所以这笔钱会打到您的账户上。”

“五……五千？”鱼爸爸不可置信地问，举在半空的五根手指微微颤抖。

他辛辛苦苦二十多年，每天起早贪黑进货卖鱼，一个月才赚大几千块钱，每年行情好的时候也就赚一万多。

可没想到，刚14岁的闺女去当个什么练习生就能轻轻松松拿到五千块钱。

凭什么啊！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对方不会是骗子吧？

但转念一想又不对。

事前双方联系时，他已经验证过对方的身份了。

人家可是正儿八经从江宁集团来的。

那可是滨海市鼎鼎大名的江宁集团啊，怎么会刻意跑到水产市场，骗他一个小小鱼贩呢。

鱼爸爸挠挠头，确认道：“孙老师，真有五千？”

孙佳耐心解释道：“是这样的于先生，这份工资是根据小鱼同学每个月的月末考评成绩来发放的，如果成绩不理想，工资相应就会减少，但也不会和五千的数额差太多的。”

一听到有条件……鱼爸爸这才放下心来，签完字，将合同交给孙佳检查。

“没问题了，剩余的身份材料，于先生直接微信发给我就可以了。”

孙佳将合同装回档案袋，起身就想走。

她是一刻都不想在水产市场多待，这里真的太腥了！

“孙老师！”鱼爸爸本想给孙佳捞一条鱼聊表谢意，可看对方走得匆忙，只好拿起装有两条白鲢的黑色塑料袋追了上去，说：“这个您拿着。”

“谢谢，我不会做饭。”孙佳躲过鱼爸爸递过来的黑色塑料袋，拒绝的很干脆，挥手告别道：“来客人了，我就不耽误您做生意了。”

“谢谢啊，孙老师。”目送孙佳走远，鱼爸爸返回摊位，焌黑的脸上重新堆满笑容，道：“大哥买鱼嘛？都是今天新到的货，保证口感鲜嫩。”

孙佳坐回主驾驶，从包包里拿出香水，一阵狂喷。

直到白玫瑰的香气彻底覆盖鱼腥味，她才停止了喷射动作。

哪有女人喜欢臭臭的呢？

开车上路。

大约驶离水产市场一公里，孙佳在等红绿灯时，瞥见不远的广场有一茬大妈正在跳广场舞。

在满是大妈的队伍里夹杂着一位非常不合群的小姑娘。

与周围松散的舞姿相比，小姑娘的动作力量感十足，显得格外吸睛。

是于小鱼。

孙佳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姑娘。

………………

“小鱼！于小鱼！”

听到叫喊声，于小鱼循声望去，看到孙佳站在舞群外朝她挥手。

姑娘双眼顿时一亮，停下舞蹈动作，快步跑上前去，开朗地笑道：“孙老师，你怎么在这啊？”

“刚从你家摊位签完合同回来。”孙佳揉揉姑娘的头，说：“恭喜你！正式成为久久的练习生了。”

“真哒！”于小鱼开心地跳了起来，“耶！那我是不是可以拿工资了？每个月有多少钱啊？”

“你个小财迷！”孙佳刮了一下姑娘的鼻子，嗅着从姑娘身上传来的淡淡鱼腥味，从包里取出那瓶白玫瑰香水，说：“喏，送给你，就当是入职礼物了。”

“哇！谢谢孙老师。”于小鱼捧着小小的香水瓶子，说：“这肯定很贵吧，孙老师等我发了工资，再来还礼。”

“还什么礼！”孙佳整理着姑娘被自己打乱的刘海，玩味地笑着，说：“等你以后当了大明星不要忘了我就行了。”

“我怎么会忘了您呢！”于小鱼将香水收好，拉起孙佳的手，说道：“孙老师，快来快来，马上就到我最喜欢的歌了。”

“干嘛？”

“跳舞啊！”

2022年夏，《姐就是女王》响彻广场。

师生的舞姿为苦闷的夏增添了一丝活力。

……………………

22度的空调马力全开，将室内的夏全部驱赶了出去。

22度的空调马力全开，却驱散不了冯思礼母亲那颗躁动急切的心。

逼仄的一居室坐满了人，周帆似乎对充当江成鹏的司机还抱有芥蒂，如同报复一般，今天非要拉着江成鹏来冯思礼家谈合同。

此时，江成鹏坐在沙发上，抱着一本厚厚的相册，翻看着冯思礼这几年去横店当童工的剧照。

照片是冯思礼各种各样的古装造型，嘴角勾勒出来的笑容显得很不情愿。

百余张照片，没有一个笑容是出自真心。

冯母坐在一旁，来回翻着合同，急切地问着：“我女儿可是有四年的表演经历的，公司会有资源倾斜吗？如果练习生合同到期前不能出道，还能续约吗，这五千块钱每个月几号能打到我的账上？”

遇到吸血鬼家长了……周帆汗颜。

“冯女士，思礼才12岁，您需要这么着急吗。”江成鹏觉得冯思礼挺可怜的。

“当然了，江总难道不知道出名要趁早吗？她都十二岁了，时间已经不多了。”冯母理直气壮地说：“现在她年纪小，犯了错，大家只会觉得她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你们能包容，能体谅，能有耐心。可等她成年，丧失了童年优势，路可就难走了。”

冯母说完自己的一套理论，又催促道：“周老师，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实话实说，冯女士千万别介意。”周帆提前打好招呼，说：“这几年思礼的演员经历根本没积攒出什么名气。

资源方面公司也不会特意优待谁，全凭个人实力说话。

不过……思礼的演唱实力是有目共睹的，目前公司正在筹备一档歌曲选秀类节目，以她的……”

“偶像选秀要重启了？”冯母很会抓重点，如果选秀重启，那她大可不必吊在久久这一颗树上。

“并不是偶像类选秀。”

周帆解释了一番《作曲家的春天》节目形式。

得知这个节目选的是创作音乐人，冯母表情一黯，心里刚打响的算盘就告罄了。

周帆继续说：“以思礼的实力，很有可能会以‘素人’的身份参加节目，增加曝光。”

冯母期待地问：“那之后是不是就能出道了？”

“不能！”江成鹏泼了盆冷水，无视掉周帆杀人的眼神，合上相册，继续说：“影响你女儿出道的因素有很多，年纪只是其一，最致命的是她的身高。”

12岁的小豆丁只有143cm，在同龄人里属于比较矮的。

而这一批练习生的平均身高是162cm，小豆丁严重拖了后腿。

20cm的身高差，站在舞台上营造出来的视觉效果可想而知。

冯母脸色涨红，急道：“发育晚懂不懂！你怎么就知道我女儿长不高了呢？”

江成鹏上下打量了一下冯母的身长，摊手耸耸肩，道：“这个问题咱们都回答不了，所以我不敢肯定冯同学能不能出现在这次的成团名单里。”

冯母咬着牙，有些歇斯底里，说：“那你们为什么要浪费我的时间！”

周帆赶紧安慰道：“思礼没准明年就能窜出十厘米，她是我看中的学生，冯女士放心，我保证能给孩子一个光明的未来。”

“哼，保证有什么用。”

“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江成鹏拿起桌面上的合同，起身就往门口走。

周帆见状，连忙追上去想要劝劝，他可想失去冯思礼这个好苗子。

“你们回来！”

身后传来冯母不甘心的声音，“我签就是了。”

…………

下午，两人回到公司

“对付这种吸血鬼式的家长，就要刺激刺激，要不还跟你得寸进尺呢。”江成鹏得意地说。

“对对对，你说得对。”周帆一路应和。

“江总！”胡一心踩着高跟鞋走了过来。

“有事？”

胡一心晃着手里的档案袋，小声说道：“项北的背调资料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