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林啸返回鸣泉酒坊时,原本聚集的人群已经各自散去,除了几栋屋舍透出的晃动烛光之外,似乎和之前并无区别。
酒坊正中的空地上,早有张仓在此等候多时。
二人见面,林啸也未多言,便被张仓引着,直奔酒坊深处行去。
穿过一片低矮屋舍,又在一处天然洞穴中走了一会儿,二人便在一处半敞的石门面前,止住了脚步。
侧身进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面积不小的石室,几枚明光石嵌在墙体之中,充当照明之用,细嗅之下,室内一抹淡淡的苦味萦绕鼻间。
与石门正对的方向上,岩石山体被挖出了一方石台,几颗灵石错落其间,显然是布下了某种法阵,不过此时那几颗灵石黯淡无光,甚至其中一两颗还布满了细碎的裂纹。
石台上放着一个浅黄色的球体,远远观之,拳头大小,不知是何物件。
朱浩义和祝兴文早到一步,正低声说着什么,见到林啸进来,朱浩义转过身来,一揖及地。
“林兄大恩难谢,请受朱某一拜!”
林啸快步上前,一把托住。
“现下不是道谢的时候,那董丰,怎么样了?”
朱浩义抬起头来,却是重重一叹,缓缓摇头。
旁边的祝兴文接着答道:“两道钢刀碎片贯体,下手太狠,受伤太重,根本救不回来,已经死了。”
林啸听到这个答案心中毫无意外之感,自己和那人可是刚交过手的,对方实力一清二楚,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上,全力施为,要杀炼气四重,本就受伤的董丰,简直易如反掌。
而且退一步说,要不是自己撑开防御法术接下几道碎片,连朱浩义能不能站在这里都是两可之间。
如今董丰已死,再纠结此事毫无意义,林啸便道:“可有线索?”
朱浩义与张仓对视一眼,后者面色颓然道:“能有什么线索?老汉认识董丰之时,他还是个娃娃,怎会想到能有这么一天,唉!”
张仓说道最后已是口不能言,气得直拍大腿,双目赤红。
一旁的朱浩义也是摇了摇头。
“自我接了家族酒坊生意,家父便将其派到我身边充当护卫,而且往上数三代,他家都是我朱家的心腹家将,从无半点亏待,我待董丰更如大哥一般,可,可怎会想到,竟会发生如此事情?!”
林啸闻言也是心中明镜一般,要说线索,那是对外人,生人而言,会有反常举动为线索,可这知根知底的“亲人”,又哪有线索可言?说难听点,因为太熟悉了,根本找不出反常所在,哪都是线索。
“对了,那个刺客呢?仙使可有其他发现?”祝兴文忽然问道。
林啸摇了摇头。“此人修为高绝,不要说留住,就是在下能全身而退,都要庆幸对方一心想走,不愿横生枝节。”
听到如此回答,其余三人也都是默然无话,毕竟董丰的尸体就摆在那,接下刺客一击的是林啸,追上去的也是林啸,若没有他,估计朱浩义的命都扔在这了,还哪有现在石室对话这光景可言。
“说到刺客,在下倒有个问题,”林啸望着朱浩义二人道:“这刺客是怎么进来的?如此生人在场,怎会毫无察觉?”
朱浩义接道:“也是董丰带来的手下之一,本以为是帮忙沿途护卫的新招之人,不曾想,原来是给刺客光明正大混进队伍的身份。”
“那就说明,此事预谋已久,而且背后主使实力不小了……”
林啸说完,石室内陡然一静,这层意思既然点破,其实在场众人都是心中有数。
不是预谋已久,不可能挑在运送祭酒的时机混入酒坊,不是实力不小,不可能请动炼气七重往上的高人亲自下场动手。
那么林啸心中就剩下一个问题了。
“刺客既然只出一招,抽身便走,只能说明他的第一目标是杀董丰灭口,第二目标才是杀朱兄害命,那最要紧的问题就是,董丰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林啸言罢看了看对面的张仓和朱浩义,显然这也是自己之所以被引到这间石室的原因了。
只见朱浩义满脸苦笑,“林兄说没错,但与董丰的目标相比,我这条命,实在不值一提,”他说着抬手往石台上的土黄色球体一指,“董丰的目标是它,他想要的是我朱家满门上百口的命,而且,还做成了……”
林啸转头看去,不由问道:“此为何物?”
“铁羽白雕的内丹!”
没等张仓继续解释,朱浩义便接过话头。
“林兄有所不知,此物所得丹液,乃是我朱家酿造‘玉泉酿’收尾时的关键材料,寻常铁羽灰雕倘若吞了一口仙草灵根,再加上经年修持,便会结出内丹,同时颈上一圈灰毛也会转为雪白,就成了铁羽白雕。”
“一颗白雕内丹,足以撑上鸣泉酒坊十年所用,平日里自有法阵加持,一来可以维持内丹鲜活,二来可以抵御外来攻击,只有酿造来到最后一环时,我才会亲自来此,取出丹液,交给张伯使用。而这石室开启与法阵操控法诀,也只有我和我爹知道,世上再无第三人知晓。”
林啸听着也是大概明白了意思。“于是董丰跟你来此,出手直接打破法阵,毁了白雕内丹?”
“正是如此,”朱浩义点头道:“他董家三代,助我家族良多,我也从未怀疑过他,便如往常一样,叫他在外面等我,谁知我刚入石室,他便闪身进来,出手毁了内丹!”
至于为什么不另寻一颗内丹,林啸是问都没问,此丹要是易得,朱浩义二人又何必愁到如此地步,幕后主使又何必费如此气力,将其毁去。
“内丹毁了无法酿造成品,这个不难理解。”林啸不解道:“可就凭朱家世代酿酒,行销胤州的底子,这‘元皇大典’所需酒水,都拿不出来么?”
“症结便在此处啊……”张仓面色无比艰难,直接摇头道:“如今距离‘元皇大典’不过十一天,且不说所需祭酒的品质要求极高,单是数量,如今朱家都拿不出来。”
“这是为何?”林啸略感奇怪。
“只因今年‘玉泉酿’销量极好,尤其是大典之前,不要说南山城里的总号,就是我朱家延灵县的酒库,都早早售卖一空了……”朱浩义答道。
林啸闻言眉头微皱,似有不少线头在心中时隐时现。
“祭酒、刺客、董丰、内丹、卖光……”
林啸心中默念,忽然灵光一闪,抬头看了看张仓,又转头盯住朱浩义,一字一句道:“你是说,今年,竟卖空了?”
“对啊,早就卖空了。”张仓下意识一句,没觉得有何不妥。
朱浩义也跟着道:“正是如此,今年的行情的确……”
可他的话只说了一半,便生生停住,双眼瞪得越来越大,一抹冷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上额头。
这时,站在一旁的祝兴文惊呼一声。“难,难道……”
一时间场中三人齐齐看向林啸,便听他缓缓言道。
“若所料不差,这局布下,就是要你朱家,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