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人可总算是醒了!”
朦朦胧胧中,一个半大小子惊呼了一声,语气里带着惊喜。
过来一会说话声才在倪威的耳边大了起来。还没想起昏迷之前的事情,鼻端就闻到一股子酒香。
“这是什么地方,好大的酒味!俺不是昏倒在江边上的吗?”
肩头传来的一阵阵刺疼,让他咧着嘴倒吸了一口凉气。
奇怪,这地方不是早就麻木了么?
他摸摸肩头,发现肩头的创口已经被重新包扎好了。
这时那半大小子又说道:“我们家老爷为了救你,用了极珍贵的药,你还有些发烧呢,别乱动。来,你自己继续给腋下、手掌脚下,用这酒中之精擦拭几回,等热全退了方停,我得回老爷话去了。”
倪威怔怔接过他递来的棉球和酒精,“原来他是用这酒给俺擦的身子啊,俺说怎么闻到一股子酒味。”
“老爷,那汉子醒了。”李大力来到最大的舱室回话。
“带我去看看。”
画舫第一层一个比较狭隘的舱室里。
“兀那汉子!我们老爷看你了。”
倪威挣扎着要起身叩头拜谢,却被陈云逸按了回去。
“多谢老爷救命之恩啊,小人真是感激莫名。”
“你躺着别动,伤口还没好,一动裂了又得包扎了。”
“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在这里养伤,有什么话等你好了再说吧。”
画舫继续往长江上游进发,沿途风景虽好,可陈云逸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兴致。
江北岸边有三三两两从北边逃来的流民在岸边徘徊,有的踉踉跄跄追着画舫跑了一段路就倒在了地上,然后其他的流民一拥而上。
这一幕时常发生,卞玉京和陈圆圆一路吐的都是脸色发白。
画舫路过燕子矶,看到几艘船从江北运了一些流民过来。
一众豪奴将这些流民赶下船,各自按了手指印然后瓜分一空。
有一对母子被分在两家,两人抱着哭嚎一片,豪奴的棍棒随之如雨点落下,须臾间那对母子的尸身被扔进了滚滚江水,其他流民都惊吓的捂住了孩子们的嘴,认命的随着人流分成几股,麻木的往岸边走去。
“夫君,这些人家真是命苦啊。。。”
陈云逸重重的吐出了胸中的一口浊气,陈圆圆脸色苍白的没有说话,眼里是满满的同情和怜悯。
金陵也就是现代的南京,自古号称六朝金粉之地,本朝建极之初曾在这里建都,现在是南直隶治所所在,更是江南的经济、文化中心。
单单那条在陈圆圆口中描述的秦淮河,就是一条流淌着金银和脂粉的人间胜地。
“老爷,在金陵安顿好之后,奴家想让你陪着去秦淮河上,拜访几个昔日的姊妹,你看可好?”
卞玉京抱着陈云逸的一只胳膊说道。
“那敢情好,为夫正要见识见识,你们天天挂在嘴边的烟花胜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让你们念念不忘。”
两位夫人围着陈云逸说说笑笑,一直到画舫靠了岸,码头上人多了起来,她们才算消停。
“奴记得金陵三山门附近有好几处宅子可供租赁,不如直接去牙行问问,免得我们再去客栈耽搁一回。”
陈圆圆在金陵住过一载,也算是半个当地人,陈云逸当然不会有意见。
金陵的房价极贵,陈云逸曾查过资料,明代秦淮河畔的一间房子就要五百两,换而言之一套一进的房子就要价一千到一千五百两。
到了金陵三山门外,转了一圈才知道这里居然是秦淮河与莫愁湖的交汇处,放在后世就是步行街和KTV娱乐城的中间位置,地价贵到让人咋舌。
他们看中了一处两进的院子,租金极贵,月租就要足色八十两银子,若是买下来的话就得要五千两。
以陈云逸如今的财力,买下来当然没问题,关键是不会在这里长住,没必要买。
卞玉京一叠声叫贵:“这金陵的房子也太贵了吧,苏州咱们那么大的宅子也才两千两。这处宅子也就比奴家以前的流云阁大一点而已。”
陈圆圆笑道:“却是怪我,只知道这里有宅子出租,却不知这里的地价如此贵,好在咱们老爷生财有道啊。”
陈云逸怔怔的看着夜色中的巨大金陵城,对她们说道:“或许有朝一日,咱们在这座金陵城里买房子都不用花钱了。”
陈圆圆笑了起来:“老爷威武,依奴看定能做到。”
可她不知道陈云逸在心里想的却是有朝一日,偌大金陵城都是他的,自然就一文钱都不用出了。
后面一辆雇来的马车里,坐的是李大力和倪威。他看着满眼的繁华景象,感觉眼睛都不够用了。
他的气色看起来比当日好了不少,脸上有了些血色,只能说不愧是现代的药品,就是给力。
在新租的宅子歇息了一晚上,两位夫人带着陈云逸坐上豪华马车去秦淮河访友。
崇祯十二年桂子飘香的八月,从东水关到西水关的秦淮河,正是景致最美的时节,绿柳如烟轻拂金粉楼台,十里珠帘曼荡春风,画船箫鼓昼夜不绝。
远远眺去,一壕春水半城花,城里城外,琳宫梵宇,碧瓦朱甍,在六朝时,是四百八十寺,到如今,何止四千八百寺,大街小巷,合共起来,大小酒楼有六七百座,茶社千余处。
不论你走到再偏僻的巷弄,总有地方悬着灯笼卖茶,插着时鲜花朵,烹着上好的雨水,茶社里坐满了吃茶的人。
河畔的媚香楼上,镂花的轩窗湘帘高挂,姿颜绝世的秦淮名姬李香君发髻高挽,她身材娇小玲珑,却是比例匀称,就象上天精心雕琢出来的动人玉雕,细腰以云带约束,纤纤不堪一握,真真是轻盈不自持,处处惹人怜。
静静的厅室内,左经右史罗列,锦缦茵榻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李香君对面是陈云逸并两位夫人。
“两位姐姐一别经年,不想再相见已为人妇,看着姐姐们一身的珠光宝气,真真羡慕死香君了。”
“还有那豪华马车,从苏州传到金陵都是沸沸扬扬,今日一见竟然是你们家夫君的手笔,真真让人意想不到啊。”
她穿着云白软绸阔袖滚回字纹兰花衫,绛紫杭绸月华裙,俏丽生辉,小嘴唇微微上翘,显出几分俏皮,可她的眉眼儿里流露的却是满满的羡慕之情。
“呵呵,让香君妹妹见笑了,我们苏州比不了金陵城的繁华,以妹妹的姿色想要这些东西,还不是手到擒来。”卞玉京嘴上说着谦虚的话,心里却是大为受用,以她淡泊的性子,能有这样的心理感受,可见对陈云逸的爱之深。
陈圆圆更不说了,她就不知道什么为谦虚。
“我们老爷也就会弄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物件,我都不大喜欢,也就是手镯还算让我满意呢!”说着扯开云绣,露出了白玉藕也似的手臂,让李香君能看到她戴的镯子。还不忘跟陈云逸对视一眼,可谓是满满的凡尔赛。
李香君看到这一幕,眼中的羡慕都变成了嫉妒。而陈某人笑而不语,满眼的宠溺,这下让李香君脸色就有些难看了。她下意识地也看了陈云逸一眼,只见他面如冠玉,修长挺拔,俊雅不凡,怪不得能得到两女的倾心。
而楼下院子里的那些丫鬟婆子伙计都在围观豪华马车。
“这就是豪华马车啊,真的是气派啊!”
“听打苏州那边的人过来说,那边都卖疯了呢。”
“听说这豪华马车要一百金呢,可真是贵。”
“那两位姑娘可是找到金龟婿了,看那一身的富态,真是羡慕。”
。。。。。。
楼下的议论声传到楼上来,越发让李香君的脸色发黑。
陈云逸看不下去了,他怕一会李香君直接起身赶人,那不是尴尬得能挖出两居室。
“咳咳。。。香君妹妹,别理她们,我听说你跟侯方域侯公子挺投缘,能帮我引荐引荐吗?”
“当然可以啊,等侯公子来了,妾身就问问他。”
“好,他要是愿意见我,就劳烦你派个伙计去三山门那边告诉我一声。在下感激不尽。”
“陈郎君客气了。”
她露出一抹巧笑,便听到楼下传来一阵杂乱之声,有桌子翻倒,有姑娘们阵阵的尖叫,有刀剑撞击之声,还有人在厉声大吼:“东厂捉拿叛党,无关人等闪开!否则一概以叛党论罪!”
“月儿快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李香君仓促地对侍茶的小丫鬟吩咐起来。
那小丫鬟刚要去开门探视,“哐啷!”一声,房门便被撞飞下来,一个满身染血的壮汉手拿着一根桌脚扑了进来,紧随其后的是一群穿褐色衣服,系小绦的东厂番子,个个手提钢刀,步步紧逼地追杀着前面的壮汉。
那壮汉披头散发,边战边退,手上的桌脚每一次轮出就是虎虎生风,霸厉已极,几个东厂番子则是刀如匹练,扬起的寒芒缠绕在壮汉四周,一个不慎壮汉随时可能被分尸。
李香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脸色煞白,进退失据,陈云逸见到这样凶险的一幕,赶紧起身把陈圆圆卞玉京和李香君护在身后,抡起条几挡在身前。那壮汉轮动的桌脚眼看就要打到陈云逸头上,他只好奋起全部的力气用条几推向那壮汉,不料壮汉身形一闪,竟让他扑了个空,唬的三女都尖叫起来,而陈云逸扑空之后直直向着东厂番子撞去,东厂番子见他衣着华丽,气质不凡,也不敢对他下手,就躲了开去。
那壮汉趁这空档,跳出包围圈,纵身跃出窗外,坠落秦淮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