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右手做了枕头,陈平安只好轻轻弯过左手,帮她掖了掖脖间的被角。
被子外套是土布做成的,又硬又不透气,除非你把整个身子连头一起盖住,不然肩脖上总有些缝隙,冷嗖嗖的。
念娣说是他姐,但也仅仅只比陈平安大了三个月多点,还不到一百天,这是按他爷登记的九月九来算的,真实的日期,现在谁也不知道。
黑夜里,彼此间呼吸可闻,靠进臂弯没一会功夫,女孩就已经陷入了沉睡,一天的大起大落,她太疲倦了。
鼻间的呼吸打在他的脖领,节奏平稳张弛顺滑。陈平安努力让自己粗重的呼吸小点,再小点的。
陈平安也很累,可是他现在没有丝毫的睡意,达摩斯之剑此刻就悬在他的头顶,五天后就会落下。
怀里抱着他的女孩,随时会离他而去,他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今天从队长家出来时,陈平安悄悄问队长,他真有钱给吗,队长沉默了会让他别管,他有办法给凑齐。
队长是干部也是农民,一样要下地干活挣工分,每年只比普通社员多拿三百多个工分。
同时上有老下有小一样需要他养,两个老人四个小孩,最大的也才刚娶了媳妇儿,家中并不宽裕。
一百不是小数目,就算有,他给了也会影响到自家的生活。
起灵之前队长不愿意他分家,真正分的时候,队长又全力在帮他们,维护他们,不惜用自己的权势帮他暂时压制了那两公母。
自家送被褥不说,又号召大家送一些急需品,来帮他们立起这个小家。
点点滴滴都是恩情,陈平安自然不愿意再让队长为难,能不用他的钱,尽量不用,所以才有了找张跃进借钱这摊子事。
九出十三归,一去千万尽。
这是一种民间借贷方式,起源于以前的当铺,通俗来讲就是,你去借十块钱,人家只给你九块,但条子上会写十块,那一块算是手续费。
三个月后你要还十三块,这账才算了结。妥妥的高利贷,不到万不得已时,没人会去借这一种。
陈平安没办法,想赚钱总得有点本金,他兜里总共才几分钱,上次卖兔子的钱,买完药膏后又去供销社买了雪花膏,钱基本花光了。
想要借鸡生蛋,总得付出一些养鸡的食物,它才能下蛋啊。
幸好,他说服了张跃进,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怎么把他这只鸡带出去,还能让它生蛋,而且这蛋必须是个金蛋,不然他就亏的要去当裤子了,旧帐未平又添新帐。
借钱时他根本没有一点头绪,他只知道抓住机会,能借赶紧借,不然去找村里其他人,基本不可能,他太小了,没人会相信他。
而且会耽误时间,他只有五天时间,浪费一天都是在犯罪。
怎么赚,他不知道,但窝在这个小山村里,肯定没机会,走出去,只有走出去才有一丝生机。
前世的他只是一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给一家门户网站做一些视频类的编辑审核,工作内容简单枯燥,病毒肆虐时期,他还被裁失业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他这份做了快十年的工作,很容易就被一些后起之秀给顶替了,他们更便宜更服从,陈平安和他们比起来,除了经验,毫无优势可言。
陈平安此时又陷入了之前的思维怪圈,否定,否定,再否定。
有点走火入魔了,长长呼出一口气,眼皮子耷拉了下来,用脑过度致使身体开启了自我保护机制。
陷入黑暗前,脑海里蓦地闪过一个画面,这是前世他剪辑过的某个视频里的。
听说来钱最快,暴利行业都写在刑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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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晨熹微光。
陈平安睁眼时,怀里的人儿已经不见了,摸了摸被子里,余温尚在。
时间不等人,不会为了谁而停下脚步,时间也是世间最公平的东西,不管你是王侯将相,平民乞丐。
起床洗漱挑水,念娣拿着一把笤竹在打扫房屋。
第三担,进巷子口歇脚时,他看到了张跃进兄弟两人的身影。
咬咬牙,重新挑起水桶进屋。
“姐,等会我要出一趟门,最多五天后回来,你在家等我好不?”
念娣大惊:“你要去哪?怎么这么久?不行。”
“姐,我去外面转转,看能不能赚点钱,放心,不管怎么样,十五前必回。”
念娣沉默了下,她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是他这么小,外面能赚到钱吗?
“我和你一起去。”
放下手里的扁担,走到她跟前,陈平安摇摇头,说道:
“你不能去,去了村里人会说我们跑了,大家会怎么看我们,会怎么看队长?我们不能害人家,他们已经帮我们够多了。”
说完,陈平安从兜里掏出雪花膏放在桌上,和药膏一起,看着垂头不语的她,狠狠心再道:
“药记得每天抹,厨房的米和红薯别省着,还有兔子肉,这几天赶紧吃了,有事就去前头找队长,总之,我回来前,你就在家等我,哪里也不要去,知道吗?”
念娣抬头,已是泪眼婆娑,抓住他的手,哽咽道:
“好,我听你的,平安,不管赚不赚到钱,一定要回来,大不了我们慢慢还……”
“陈平安,我们来……”
陈平安正待再嘱咐几句,张跃进张卫东已经到了门口,看到这一幕,张跃进连忙收回后面半截话。
“好了,我们走了,记住我刚才说的,有事找队长。”
“嗯…”
帮念娣擦点泪水,陈平安转身往外走。
“走吧。”
“去哪?”
“跟着就行了,哪那么多话。”
张跃进嗐然一笑:“行,你老大,你说了算,卫东,走。”
刚走出巷子口,念娣在后面追上来,把手里几颗红薯塞到他手里,又从兜里掏出切好的小半条兔肉,放进他口袋里。
“别饿着了,吃完就回来。”
“不用,我有吃的,拿回去。”陈平安连忙拒绝道,这点东西给他了,她一个人怎么过这五天。
“拿。”
念娣看着他,眼神倔强。
“好吧,我拿。”陈平安被打败了。
“姐,我们一起去队长家下,我和他说声出去的事。”
“嗯,是该说声。”
两人在前,张跃进二人组跟在后头,磨磨蹭蹭似乎不愿去陈阎王家。
落后两步,趁念娣不注意,陈平安回头对张跃进使了个眼色,把兜里的肉和红薯一股脑塞给他。
张跃进秒懂,转身就往回走。
“咦,张哥哥他们怎么走了?”
“拉肚子,上茅厕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