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

四十九号。

人犯古彦。

很普通的名字。

性格也温和。

老实巴交的。

平日里，谁家有事，都会尽心帮忙。

除了被抓捕的那天，从家里搜出足足十张人皮，引发泼天似的咒骂。

往常邻里评价都挺好，认为他是难得的老好人。

十张人皮里都是盗墓得来的。

只不过葬在墓里的，足有半数是被他害死的。

“我太穷了。”

“穷的老婆都跟人跑了。”

“死掉的那些婆娘，埋土里多浪费。”

“她们很乖的，不吵不闹，也不会嫌弃我穷。”

“而且无论怎么抽打，都不会哭。”

“就是时间长了会臭。”

“不过剥掉皮，塞点草，就能陪我很久呢。”

“呵呵呵。”

“你知道吗？”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夜夜做新郎。”

“可你们这些坏人，非要把我关起来。”

“没有我，她们可怎么办啊。”

“求求你，放我出去，好不好？”

楚铭顿足，脑子里闪过今早见面时，对方絮絮叨叨的话语以及那对猩红眸子。

听古话说，吃过人肉的人，眼珠子会变得很红，很红。

剥皮植草，那么剩下的尸骸呢？

“穷不是理由。”

“没希望才是。”

“恶。”

“更不值得原谅。”

楚铭心里这样想着，慢慢转身。

随后他就看到了角落里蜷缩着的身影，以及那双红彤彤的眼珠子。

监视即便开着天窗，依旧显得昏暗，何况对方还蜷缩在墙角。

不过那对眼珠子，像是能摄入光亮，眨动间，泛出诡异色泽。

呼呼。

呼呼。

蜷缩墙角的古彦，不知在笑，还是在哭。

身体抖动着，满头乱发野草般跟着晃动。

唯有那对红彤彤的眸子，不时瞟起，既贪婪又畏缩，像期待着什么，又像在害怕着什么。

他在期待什么，又在害怕什么？

楚铭眼神微动，头脸微扬。

然后他就看到在半空中，悬着一道身影。

似乎是个女人。

长发披肩，头脸都被遮覆。

配上黑衣，像镶嵌在暗影中，然而本体比黑暗还要黑暗，仿佛她才是黑暗真正的源头。

红瞳、黑影。

两种迥异的色彩，混杂一处，仿佛幻化作了新的色彩，有种令人心悸的冲击张力。

呼呼。

呼呼。

古彦似又在笑或者哭。

身躯抖动了下。

然后半空中黑影，猛地就朝楚铭扑了过来。

黑影扑落的速度并不快，黑衣飘动，更是起了阻碍作用。

但终究带动了风，同时也撩起了满头长发，然后楚铭就看到，一张无比古怪的脸面。

没有眼睛，没有鼻孔，没有嘴巴。

或者原本是有的。

现在则被密密麻麻的针线缝合。

就好像田间打上补丁的稻草人。

然而，这终归不是稻草人。

楚铭下意识后退。

再退。

直到整个人靠在对面监舍栅栏上。

随后，横刀翻转，猛地劈斩而出。

唰。

这一刀，势头并不猛烈，但足够快，快到近乎本能，如臂使指。

只是仍旧显得徒劳。

因为三尺寒刃不够长。

于是他踏步向前，再次斩出。

但，这一刀依旧无功。

深吸口气，楚铭用力，刀口在铁栅栏上发出刺耳声响。

声音在走廊中徘徊，耳膜都有些隐隐作痛。

楚铭却已顾不得这些。

监室内，黑衣女人落下，铁栅栏都无法阻隔，整个身子扭曲着，从缝隙中一点一点挤出来。

啪嗒，率先挤出的是两条手臂，用不正常的轨迹延展，延伸，朝他脖颈上抓来。

再然后——

看着面前舞动着的手臂，以及受到挤压逐渐干瘪的脑袋，楚铭突然笑了笑。

生不能为恶，死了莫非就显得凶一些？

那么害你的恶人不去找，反过来找我，这算不算，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楚铭龇着牙，并没有半点笑意，反而透出股凶性。

随后，身躯抖动，双弓进马，罗汉晒尸，抬手抓住对方手臂狠狠一扭，腿脚顺势抬起，乌龙摆尾拆虎尾又踩了出去。

噗。

手臂断折，头颅炸开。

寒气四面旋走，平地里像起了阵阴风。

楚铭顺势握住长刀护住身子，往后退走。

等立定后，才发现，所谓阿飘，居然仅仅是张人皮。

人皮。

怎么带进来的。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蜷缩在墙角的古彦突然发了疯。

“你这鹰犬，害死我妻子，我要，我要——”

“吃了你啊。”

古彦猛地扑上来，可惜狱门紧锁，哪里冲的出来。

可他依旧不甘心，双手胡乱摆动，脑袋不断往外挤，以至于头脸被蹭破，血流了满身都浑若觉。

到了最后，意识像清醒了那么一瞬，知道要杀死楚铭，必须先把狱门大开，然后就疯狂撕扯，摇晃，甚至开始用牙齿啃咬。

牙齿自然没有铁石坚硬。

疯狂啃咬的结果就是满口牙齿被崩断。

看着古彦如此疯狂的举动，楚铭忍不住皱了皱眉。

因为，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并非看对方发疯，而是要把对方押出去审讯。

“或许不用你出手，他也坚持不了多久。”

光着嘴巴，满嘴血沫子顺着栅栏流下，猩红色泽和对方那红彤彤的眼珠子交相辉映。

楚铭搓了搓手指，有些不愿上前。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身后突然有声音响起。

楚铭想都不想，反手一刀就劈了出去。

唰，长刀落下，没有斩中任何人。

对面监舍中的人犯反应很快，一下子就退到最里面。

“不要冲动，我只是提个建议。”

“而且，我是个好人。”

楚铭皱眉，看着端坐在床边的人犯，隐约觉得有些古怪。

因为这个人表现实在太淡定了。

对面古彦带着人皮，整日里舞弄。

而且见识道古彦发疯的画面，居然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好人？”

“那你说说看，到底好在哪里？”

楚铭持刀而立，盯着对方冷声道。

“我可以告诉你，他的人皮是怎么带进来的。”

“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个秘密。”

对方竖起手指，轻声道。

“秘密？”

楚铭眼神扫过对方，又看向四周：“这样的地方，除了如何越狱，还有什么能称之为秘密？”

“越狱？”

“你会放我走，我为什么要越狱？”

“当然，必须是白天的时候。”

“因为过了今晚。”

“你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