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女人,造访。
这样的字词,最易惹人遐思。
但楚铭在看到门口出现的女人后,第一反应就是后悔。
这俩天,只是动手做了个半自动开门的小巧布置。
偏偏忘了,应该把门直接改做由里往外推开的方式。
如果改成这样,一脚踹出,那么门口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要被撞翻。
并非他有什么暴力倾向。
实在是面前的女人形象太过吓人。
身着黑衣。
脸面被长长的头发遮盖。
两条胳膊不正常的扭曲着。
就连脑袋,都像被踩踏过一样,半边深深塌陷了下去。
世间女子无论美丑,皆最重形象。
类似这种,楚铭认识且也只认识一个。
那就是古彦监舍中,那位人皮填充起来的女子。
“一日夫妻百人恩?”
无论对方是不是被古彦害死的。
但尸身终究曾遭其凌虐,且被剥皮植草。
可结果,化为诡异后,不去寻古彦报仇,偏偏找上自己。
除了这么个理由,楚铭实在有些想不太通,所以语气中多少有点怒其不争的味道。
不过,对方胳膊是被自己拧断的。
那半颗脑袋也是被自己踏碎的。
现在来寻仇也是应该的。
那么自己反杀回去,同样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刚刚提刀迈出两步,就见人皮诡身子扭曲,竟然慢慢跪了下去。
谢——谢——
阴风旋刮,撩起了女子黑长的头发。
露出的眼耳口鼻皆被针线缝合。
眼耳口鼻都被针线缝合自然说不出任何话。
所谓谢谢,实际是人皮诡跪在地上写下的字。
因为人皮诡双臂扭曲,因此字写的无比潦草,凌乱。
他也是废了很长时间才认出的。
人皮诡说谢谢,那么自己用不用说不客气?
似乎不用。
因为阴风旋刮下,人皮诡趁势而起,又远远飘了出去。
等楚铭回过神的时候,对方已经飘到了牢城门口。
“要出去吗?”
楚铭冲出屋子,快速跟进。
但很快又停了下来,因为他敏锐的感知到,暗夜中,遭到窥伺的感觉又一次出现了。
“到底是老狱卒,还是许安?”
“或者另有他人?
楚铭持刀而立,左手捏成“虎”形,暗自戒备。
这边一停顿,另一边,人皮诡已高高飘起,眼看着就要冲出牢城。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虚空中陡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下一刻,人皮诡身上猛地窜起大团火光。
火光冲天而起,眨眼的功夫都不到,人皮诡就被烧成飞灰,风一吹,就散了个干净。
“这——”
楚铭眼神微缩,流露出骇然之色。
最早的时候,他同样曾生出偷偷离开牢城的念头。
可每次走近门口的时候就会生出有人暗中窥视的感觉。
且他有种错觉,本能地认为只要自己真正离开牢城,定会遭遇凶险。
现在看来,自己的感觉一点错都没有。
又或者说,就连这种感觉,实际上也是暗中窥视之人刻意传递给自己的?
“到底是谁呢?”
楚铭低语,声音细碎到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暗中遭到窥视的感觉已不是第一次。
几天来,他也曾偷偷寻找过,只是奇诡的地方就在于,四下除了颗老槐,根本没有任何藏身的地方。
那么这种感觉又源自何处?
“又是诡异作祟吗?”
“只是为了防止我离开?”
楚铭一步步朝后退走,远离牢城门口,那种强烈的危机感,也渐渐消失,很快心神就彻底平复下来。
“到底谁该谢谁?”
楚铭斩杀古彦,没有一星半点为谁出头,又或者匡扶正义的念头。
结果人皮诡前来跪谢不说,就连最后的死,隐约也有那么点示警报恩的味道。
这让他情绪变得无比复杂,尤其当他折返,立足门口,再次看到地上两个大字时,这种情绪更是强烈了数倍,以至于眉峰都紧紧皱在了一起。
“怎么会是这样?”
谢谢两个字。
简简单单二十四划。
人皮诡写的很潦草凌乱。
以至于之前楚铭花费了很长时间才看清。
只是,现在站在对方的位置上,再去看,他才发现,这两个字写错了。
居然是寸字在前。
寸字怎么会在前边呢?
即便古代书写习惯从右往左也不应该写成这样。
实际上,之前他之所以恍惚了下,正是代入了古代书写习惯。
可现在——
故意的吗?
那么为什么要写成这样?
可如果是正常书写呢?
楚铭突然觉得身体有些发寒。
因为只有一种情况,字体会左右相反。
镜子。
倒影成像,左右相反。
自己莫非身在镜中?
已经不在人世间?
这样的想法,荒谬到了极点。
可他还是忍不住会去想,与此同时,有关许安的那个问题也再次浮上心头。
牢城像什么?
像个棺椁。
那么现在呢?
还像什么?
镜子?
这——可能吗?
楚铭盯着脚下两个大字,忍不住腹诽,谢谢?我真得会谢!怎么可能会是镜子呢?!
就不能是人皮诡精神错乱?
不,很可能是自己的精神状态最近出了点问题,要不然怎么会生出这样奇怪的念头。
我大概需要好好休息休息了。
盯视许久,楚铭抬脚将地上两个大字踩碎,尔后一头钻入屋中,再不理会其他,蒙头直接睡到天光放亮。
“年轻人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老狱卒看着楚铭苍白的脸面,劝勉道。
楚铭恍若未闻,低着头径直朝大门口走去。
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十步——
啪。
楚铭站在门口,伸手抓住门上铜枝,十指用力,青筋高高鼓起,整张大门几乎被他撼动,要彻底打开。
“离开,离开,我要离开。”
“怎么可能会是镜子?”
“如果整座牢城是镜子,那么我岂不是变成了镜中人?”
“这怎么可能!”
理智告诉自己,只是想多了。
可实际上,在屋内,他曾以刀为笔,写下过数行字。
结果,无一例外,无论怎么写,呈现在眼前的字体皆是左右相反。
字体相反,那么人呢?
人若成为镜中人,那么又该怎么破镜而出?
楚铭撼动大门,看着远处朦胧的世界,这一刻,他很想推门而出—
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