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清晨,是冷的。秋风扫过原野,卷起地上堆积的枯黄的树叶,树叶夹在风中伴随着秋风发出飒飒之声。同时,晨雾弥漫,于灰暗之中窥得一抹白色。昨日乌云暗淡之情况浑然不见。
地面之前,一支刚用完早饭、肃装待发的军队正在各自将官的指引下摆开阵势,此起彼伏的呼喝声在阵中响起。
呼呼~~~
又是一阵秋风袭来,迎面拍打在这支军队身上,引的军中战旗飒飒作响。却也多了几分昂扬。
待到军阵整齐之时,已近破晓,一抹鱼肚白从东方显现。
根据昨日制定的计划,楚军昭应率两旅五千士兵先行东进,越过汶河河堤,迫近玟山。
待昭应军行进一刻钟后,触子所率一军也整备完毕,开始开赴河堤。
就在触子军开赴的同时,联军这边也开始了行动:魏错率一万轻卒肩佩黄羽,向河堤疾速挺近,
“报—”传令兵疾驰至公孙衍面前,“楚军一部五千人,已渡过汶河,向玟山奔袭而去!”
“报—”又一传令兵疾驰而至,“楚军大军齐出,压进汶河河堤!”
公孙衍看了一眼公子华,公子华会意,拱手而去。片刻后,联军本阵一支万余兵马向玟山奔袭而去。
且说此时汶河河堤,触子与魏错几乎是同时抵达河堤两岸,但是西侧河堤坡缓,东侧坡陡,触子要先魏错几分钟登上河堤。
登上河堤之后,触子便按田忌之吩咐将军阵向左右展开,试图列单行阵。单行阵,是指将部队横向排开,因为战阵之中将领只能从过前面或者侧面观察敌军兵力部署,所以横向排开的单行阵就能够遮蔽敌人将领的视野,隐藏住自己的精锐主力。
但是魏错没有给触子太多的时间展开单行阵。一万轻卒分为数个长条纵向登上河堤,如长矛般刺向触子的军阵。轻卒,是魏国轻甲士兵的一种称谓,这支部队行军速度极快,并且攻势凶猛。但是缺点也很明显,作战素养不高,甲胄防护力低,极易遭受损伤。
触子察觉到了魏错军阵情况,并未慌乱,停止了军阵的展开,同时将魏军几个攻击点的正面部队后撤十米,左右部队前出,形成一个凹陷。意图很明显,就是要对魏军的长条阵形成包夹之势。
可是,在万人军阵之中传达并且执行命令何其困难,传令兵在军阵之中来回疾呼,大纛战旗来回舞动,却也是仅仅调动了靠近触子的几个攻击点的楚军,两侧展开了的楚军还未接到命令或者是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魏军轻卒刺入。
魏军轻卒五人一队,戟手、戈手、矛手、殳手、弓手纵向排列,如一柄利剑刺入楚军左右两翼。杀破楚军前排后,魏军又以一属(十支小队)或者是一闾(两属)为单位向楚军阵中扩散。
在如此密集的阵列之中,楚军的长兵器难以发挥效用,而短兵器又无法近身靠近魏军。
魏军充分掌握了楚军这个缺点,以长兵器遮蔽楚军的反扑,弓手则趁机输出。
但是这种情况仅限于未能及时展开阵型的两翼。
在已经展开阵型的中军这边,魏军的尖刺突击被触子所摆出来的阵型克制的死死的。
楚军以盾牌手为遮护,弩手在后借助盾牌进行射击,随后是剑士搭配长戈手压阵。总体阵型之上,楚军在局部形成了一个类似“U”的凹槽,恰好魏军的冲锋点就处于这个凹槽的弯点。而楚军凹槽两翼不断对魏军形成杀伤,致使魏军不能形成有效的攻击,不仅无法突破楚军大橹盾牌,反而被楚军弩手大量杀伤。
魏错也察觉到了中部攻击不顺,策马率领亲卫来回查看,发现两翼已经嵌入楚军阵型之中。
“令中部几军缓缓撤回,向左右延伸展开横阵,”魏错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下令,“左右两翼继续前突。再去告知公孙将军,我军士卒轻锐不利久战,请派武卒助战,稳住阵线!”
一众传令兵迅速领命离开,中军战旗也开始舞动。
魏军开始调整阵型:中部几个突击尖阵在各自统领的指引下开始有秩序的后撤并且逐渐由尖阵变为横阵;而左右已经杀入楚军军阵之中的突击尖阵继续向前推进。
身处前线的触子第一时间察觉到了魏军的调动,同时伴随着两侧将领传来的情况,他已然猜到魏错要搞什么:通过两侧的尖刺突击迅速击退楚军左右两翼,而中间的变为横阵,形成一个大的类似于∩这样的的阵型,将楚军限制在中间,从而是楚军陷入混乱。
“真当这群轻卒能抵挡我精锐重步兵?”触子不屑道,“传令,中部二旅以五百人为一阵,变为锋矢阵(类似于尖刺,比尖刺宽泛一点),冲击魏军横阵,杀穿他们!”
触子敏锐的捕捉到了魏错所率部队仅仅是一些轻甲士兵,跟魏错说的没错,这群士兵适合突击,但是不利于结阵防守。甲胄在这个时代乃至于整个冷兵器时代,都是重兵标配!夸张点儿说,没了甲胄人一刀就可以砍死,有甲胄,刀砍断了可能还不能伤及分毫。
靠近触子,所以中部两旅变阵变的很快,短短一刻钟就将锋矢阵摆了出来,并且开始前压。
此时的公孙衍也收到了魏错的消息,知晓了前线情况,立刻下令翟章派遣五十闾选卒(有甲的正规士兵)上前配合魏错顶住触子的攻势。
翟章收到公孙衍的命令后立刻调遣五十闾选卒前出驰援魏错。
消息一来二去,两刻钟便已过去,而此时,魏错所摆出来的横阵已经被触子的锋矢阵反复蹂虐,已经快要被赶下河堤。没办法,在冷兵器时代,结阵并且有铠甲的精锐正规军对阵轻甲的临时征召兵(轻卒)就是这么无解。
蹂虐了近一刻钟,翟章所派的选卒才抵达战场,魏错迅速指挥其结成横阵以大橹盾牌居前、弓手居中、各小队居后的阵型向河提之上压进。
因为前方士卒遮住了触子的视野,使得他没有看到正在向河堤迫近的魏军选卒,所以没有改变战术,继续蹂虐魏军轻卒。魏军选卒得以登上河提。
此时河堤兵力对比由一开始的1:1变为了1:1.5,魏军选卒方阵极为坚硬,楚军十个锋矢阵兵锋为之一顿!
就在魏军选卒横阵登上河提的同时,魏错也开始了下一步行动,中间被反复蹂虐的轻卒开始撤下河堤休整,同时在他身边静待命令的二十闾轻卒分两路,配合已经插进楚军两翼的轻卒进攻。
好在触子亲临前线,很快就发现了魏军的变化,此时他已明白正面很难杀穿魏军选卒,转而将目光放在两翼已经嵌入楚军阵型之中的魏军轻卒。
还是那句老话,柿子专挑软的捏。
“令中军二旅回撤,摆横阵阻止魏军前压,同时调剩下一旅向左翼展开,从左翼外面迂回攻击魏军轻卒侧背!”
“喏!”
十分钟后,楚军也开始变阵,在稳住中军阵线的同时,一支两千五百人部队开始向左翼迂回,袭杀魏军轻卒侧后。
单行阵刚好在此时发挥了作用,楚军这支迂回部队是从楚军后方进行迂回,魏错没有察觉到。所以这支楚军杀了魏错一个措手不及,魏错用来进攻楚军左翼的右军轻卒被楚军这旅拦腰截断,并且开始显现溃败之态。
魏错先前撤下来休整的二十闾轻卒在此时却起了作用,这二十闾轻卒在魏错的调配下迅速从右翼前压,登上河堤接应溃兵的同时向前杀去。
河堤之上聚集的两万五千人进行了激烈的砍杀,双方主帅斗智斗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战线稳定在河堤中间,难分胜负。
此时已经抵达玟山的昭应本该应该跟公子华进行激烈的厮杀,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公子华没有进攻昭应,只是在昭应南侧二里处列阵。昭应也没闲着,就地伐木构筑简易营寨。双方好像跟河堤那激烈的战场无关。
发觉抢占河堤不利,田忌和公孙衍几乎是同时间派出了后方压阵的部队。
楚军项君领一军开始前压河堤,而触子部鏖战一个时辰,开始有序后撤出河堤。
同样,联军这边翟章领一百闾选卒前压河堤,而魏错所部也开始有序撤出河堤。
不同于触子和魏错颇为精彩的博弈,项君和翟章两部登上河堤就开始了激烈的正面厮杀。
原因倒也简单,魏错部为轻卒,跟触子的重步兵特点不同,所以双方可以利用各自特点进行周旋。而项君跟翟章部都是实打实的正规军,都是正面抗线的部队,加之河堤没有太多作战空间,这种情况下,双方只能是打呆仗。
时间在双方士卒的喊杀声中开始快速流逝,伴随着时间流逝的还有双方士兵的生命。
日过晌午,河堤之上的喊杀声开始消沉,双方士兵均已疲惫不堪。
公孙衍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时机:“领司马靳率麾下所有将卒突击河堤,翟章率武卒压进,芒卯跟进,楚军疲弊不堪,正是战机!”
几乎是同一时间,田忌也开始了调兵遣将,项君所率两军的剩下一军开始压上河堤,同时已经休整一个时辰的触子部也开始压进河堤,其亲率中军跟进,左右两翼拱卫的四旅人马也开始向中央收缩。
战场进入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候。
司马靳距河堤最近,故而比项君剩下那一军要先登河堤,并且其部休整一个上午,所以一投入到河堤的战场,便以摧枯拉朽之势杀穿楚军军阵。
当然,项君也不是白给的,迅速组织精锐亲卫进行反击,双方鏖战近一刻钟这才稳住阵线。
此时触子部开始登上河堤,对项君的阵线进行巩固,此时河堤之上触子部和项君部均为残兵,而司马靳部是从作战尹始就处于修生养息的状态,所并且河堤之上楚军比联军少四千人,所以阵线稳固才一刻钟便又开始被迫后退。
就在危急之时,项君剩下的一军一万二千五百人登上河堤,瞬间扭转兵力劣势,并且开始反攻,将阵线回推。
一刻钟后芒卯抵达战场,五十闾武卒和一百闾选卒的加入并没有带来压倒性的优势,并且因为秦魏两军之间不协调,反倒是被项君看准两军破绽,率两旅精锐从两军中间杀进,硬生生蹚出了一条路。
不过楚军没有维持多久,司马靳迅速调兵堵住漏洞,同时纠结精兵开始尝试刺穿楚军军阵。与此同时发现司马靳动作的翟章也开始了配合,将五十闾武卒组成锋矢阵攻击楚军军阵,呼应司马靳的行动。
在两大精锐的攻击下,楚军逐渐陷入下风。
“告诉逢侯丑,他的宛城军已经歇了半日,再不上,这功劳就没他的分儿了!”
看着岌岌可危的河堤战况,田忌淡然下令,丝毫没有慌乱。
司马靳和翟章正在只会军队进行突击,并且已经杀入楚军军阵,快速推进之时,只听河堤西侧传来喊杀声,并且声音极大。
二人立刻意识到了不对,立刻猜到,楚军河堤之下必然隐藏着一支兵力雄厚的伏兵!
再不撤就来不及了!这是二人此时心中的念头!
武卒和秦军不约而同的开始退回本阵,好在河堤之上的楚军已经不支,根本无法抵挡,让这两支精锐得以退回本阵。
逢侯丑的两万五千人分三路开始登上河堤,左右两万人对联军进行迂回包抄,而中军五千人形成锋矢之阵,对联军横阵进行突击。
察觉到楚军调度之后,魏错迅速猜出了楚军的意图,立即下令麾下所有士兵对楚军进行突击。
“魏错是想杀穿这个包围圈!”听到魏错调度后,司马靳大喜,“那我便陪他杀出去!”
其麾下秦军迅速重整,以尖刺阵对正面楚军进行突击。
二人都明白,只要在楚军包围圈形成之前杀退正面的项君和触子,那么楚军两翼的迂回部队就形同虚设,并且还会被抽身的联军主力吃掉。
此时河堤之上,联军由北到南分别是翟章部、魏错部、司马靳部、芒卯部。
芒卯和翟章看到魏错和司马靳的进攻后也猜测出来了二人的意图,但是二人还有应对逢侯丑从两翼迂回过来的两万兵马,无法抽调兵力策应司马靳和魏错的进攻。
“楚军河堤之下有伏兵?!”公孙衍双手一紧。
在整个战斗之中公孙衍一直盘算着楚军的兵力,他知道楚军还有两军两万五千人没动,他以为这两万五千人应该跟随着田忌在中军。那么按照这种猜想,这将军应该还有半个时辰才能到战场。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楚军竟然把这两万五千人部署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田忌啊田忌,你打的妙啊!”公孙衍深吸一口气,“让公子华率部去支援河堤,把楚军给我压碎!”
副将闻言大惊,连忙上前劝道:“公子华所部是牵制楚军昭应的啊!若是公子华调走,昭应那五千人袭杀中军该如何?”
“我就等着他!”公孙衍大喝一声,“我身边还有七千五百人,就是等着他的!”
副将听到公孙衍有安排,便不再多言。
且说河堤这边,随着司马靳和魏错投入了精锐反攻,项君和触子还有逢侯丑顿感压力倍增,阵线稍有后退之势。
“对面这几个将还有点东西!”在战车上盯着战场的项君咂咂嘴道,“不过也就这点东西了!”
“调我的亲卫上去,顶住他们的反扑!”
“可是这是君上您耗费重金训练的两千步卒啊!”
“这两千人是我的私军不错,但是我也是楚国的人!”项君怒吼,“若挡不住对面,河堤便溃了,这乱糟糟近十余万人,你我都很难逃出去!说白点,河堤溃了你我就必定会死在这!倒不如拼死抗一把!”
副将不再多言,领两千私军前出抵抗正面的司马靳。
然而,两千人在这个十数万人的战场上,发挥的作用实在太小,这两千人投入不到两刻钟便为司马靳的秦军斩杀殆尽。那名副将也为秦军斩杀。
楚军正面已隐隐约约有了溃败之势。
“时候到了,”田忌此时在河堤之后一处山丘上观察着战场,淡淡说道,“传令,战车阵,正面杀入军阵!”
片刻后,四百辆驷马战车出现在河堤西侧。
“还有后招?”看到西侧滚滚烟尘,司马靳大惊,“这老匹夫鬼招是真多啊!”
战车所组成的冲击力是恐怖的,瞬间杀穿了魏错部。
“娘的,这楚军鬼招频出啊!”魏错看着被杀穿的攻击阵型,擦了擦脸上刚刚为流矢所伤的血,“传令,本阵不动,武卒以队为单位,扩散!”
魏错的应对之策很快起了作用,魏军化整为零,以队为单位,扩散进楚军军阵之中,令战车的重拳难以发挥效果。反而战车被武卒小队逐个切割并消灭。
“真正的杀招,该出来了!”看着没有发挥太大作用的战车冲击,田忌没有惊讶,因为他的杀招,不在这儿!
此时,联军背后突然出现一支军队,没错,正是昭应的五千人,他们跟随着公子华的军队杀入联军军阵,令联军大乱!
昭应的目标从来不说抢夺玟山,也不是突击公孙衍中军,而且背攻河堤的联军!
就在昭应动的时候,公孙衍以为昭应要对自己的中军动手,立刻下令列圆阵防御。但是昭应没有向他奔袭。而且杀向联军背后,公孙衍这才发觉中计,但是已经晚了。
昭应的五千人如奇兵一般杀入联军侧后,并且大喊公孙衍中军被击败,联军士气大崩,先是魏错的轻卒开始溃退,而后引发了整体溃退。
十数万军队拥挤在河堤之上,根本就没有太大移动空间,联军数以千计的士兵互相踩踏致死。
战斗持续到了日落,破败的战旗东倒西歪的扎在河堤之上,战旗下面是堆积成山的尸体,河堤之下,是已经被鲜血染红的汶河河水。
“此战,阵斩两万一千人,俘获两万三千人,联军争相逃跑踩踏致死者不下两万,公孙衍仅率一万余人北逃!我军亡两万人,伤四万三千人。”
看着这血淋淋的数字,田忌长叹一口气:“一将功成万骨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