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和尚看起来精气神不错，但实在是有些邋遢。

不仅袈衣上的油垢亮得发光，就连裤腿上都沾满了泥点子。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从河西郡跋涉而来，前往斜云山而去的法外和尚。

只见盯着苏渊手里的鱼看了好一会儿，咽了咽口水后，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施主，敢问斜云山，要往哪走？”

“斜云山？那边。”

苏渊将手中活蹦乱跳的鱼扔进木桶里后，伸手指了指斜云山的方向。

只不过在给鱼钩重新上饵，抛竿入河后，又接着问了一句：

“和尚，你去斜云山做什么？”

昨天夜里。

听了云樱青韵等人谈话的他已经得知，附近狐妖一族的主要居住地，便在离这里几十里外的斜云山。

在刚刚这老和尚现身的时候，他就已经探查到了这和尚的修为——出世第六境。

如此修为，无论是在哪里，都绝对称得上是佛道高人。

如今要去斜云山，莫不是要去降服狐妖？

嗯......

自己还想着将那两名绝色狐妖收作侍女呢。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自己可不能够坐视不管。

倒不是因为贪图美色之类的，而是自己现在作为一名儒生——主打的就是讲道理。

人家狐妖平白无故的，也没惹你，你就要降了她们，多说不过去，对吧？

面对苏渊的问话，法外和尚眼睛一转。

目光在那溪涧中的浮漂上瞥了眼，笑吟吟地说道：

“施主问贫僧要去斜云山做什么......”

“这样，下条上钩的鱼送我，我就告诉你，如何？”

闻言。

苏渊一愣。

随后嘴角微微扬起。

这老和尚，倒是挺有趣的。

最起码，比起昨天误打误撞来到这里的那个慧能，要有趣得多。

想到这，苏渊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可以。”

......

一刻钟后。

法外和尚已经坐到了苏渊的身旁。

不过他那花白的眉头却紧紧皱着，目光一刻不离溪中鱼漂，嘀咕着：

“这鱼怎么就是不上钩？”

那模样，半点不像是修为高深的佛门修士，反倒像是馋鱼吃的顽皮孩童。

忽然。

鱼漂上下浮动了一下。

法外和尚双眼放光，神色激动：

“咬钩了，咬钩了，快，快收竿！”

苏渊自然不用他说，单手往上一提——

啪嗒！

一道黑影闪过。

鱼就这么被钓了上来。

只不过在看到那条挣扎蹦跳的小鱼后，法外和尚的眉头不仅没有展开，反倒皱的更紧了！

看着地上那条还没有两指大小的小鱼，再看看苏渊木桶里那足有两三斤的大鱼，法外和尚满脸愁容，欲哭无泪。

“老和尚，这鱼不是越大越好，小鱼也有小鱼的滋味。”

苏渊轻轻咳嗽一声，在法外和尚的肩膀上拍了拍。

本来只是想着安慰一下这老和尚，没想到他还真就看开了。

只见法外和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上前抓起那头小鱼，丢进了木桶：

“这鱼小嘛？不小，一点不小。”

“我说它是大鱼，它就是大鱼......施主，你的锅在哪？我们一起炖鱼汤喝，两条大鱼，估计鲜美得紧......”

苏渊：？？？

这老和尚怎么回事？

为什么总有一种自来熟的感觉？

不过，刚才在钓鱼的时候，苏渊与这老和尚聊了几句。

这一聊就发现，别看这老和尚邋里邋遢，但其实人相当有趣。

丝毫没有寺庙高僧的古板教条不说，还句句语出惊人，让苏渊另眼相看。

诸如：

“吃鱼，烤不如烧，烧不如蒸，蒸不如炖。”

“和尚我要还有来世的话，肯定不修这佛法，必要去那红尘中滚上一身风骚。”

“如果和尚我当了佛陀，定然要将天下所有寺庙砸了，让和尚们去修世间佛，不修寺庙佛。”

总之——

苏渊在这青云山无聊了那么久。

这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有趣的家伙。

既然如此......那就分他一碗鱼汤喝吧。

......

草庐旁。

火坑上架着锅。

锅里的鱼汤沸腾，纯白的色泽，加上那诱人的香味，让法外和尚看得挪不开眼。

“鱼非炖不能出其味......”

“阿弥陀佛，鱼施主多经磨难，遭业火煎熬，下辈子定然修成正果......善哉，善哉。”

苏渊：......

过了一会儿。

鱼汤终于炖好了。

苏渊去草庐里拿了两个碗。

分别盛好了汤，递给了法外和尚一碗。

“呼——”

吹散碗中的热气。

苏渊轻轻抿了一口，火候拿捏的正好，鱼汤鲜美无比。

至于法外和尚，似乎丝毫不怕烫，直接仰头咕噜两声，一碗鱼汤下肚，神色满足无比。

“老和尚。”

“现在鱼汤也喝了，总该说要去斜云山做什么了吧？”

苏渊端着鱼汤，笑吟吟地问道。

法外和尚用袖子擦了擦嘴，意犹未尽。

“和尚我听说斜云山有头百年道行的狐妖，就想着去见识见识。”

果然。

这老和尚去斜云山，就是冲着狐妖去的。

至于所谓百年道行的狐妖，指的应该是那头红狐。

苏渊曾经探查过她的修为，差不多也在第六境左右。

只是......这‘见识’，指的到底是什么？

虽说这老和尚行事百无禁忌，丝毫不在意佛门教条，但也总不能......去找狐妖干那事吧？

见苏渊眼神奇怪。

法外和尚没有第一时间解释，而是又盛了一碗鱼汤，照样是一口气下肚，然后这才优哉游哉地说道：

“狐妖擅长惑心之术，和尚我刚好修了门心念神通，就想着让那头百年道行的狐妖帮着验一验，看看我这佛心定还是不定......”

原来如此。

苏渊若有所思。

在这乾元朝，即便是妖类，也和人族一样受到乾元律法的庇护。

佛道修士如果无缘无故去灭杀妖类，就同等于杀人犯法，也是要被追责的。

现在看来，这老和尚并非是要去斜云山降服狐妖，反倒是去找人家帮忙验证神通的。

想到这，苏渊忽然有些好奇地问道：

“要是佛心坚定如何，不定又如何？”

“佛心坚定，继续修佛，佛心不定，继续修佛。”

闻言。

苏渊嘴角微微抽动。

这说了不是等于白说？验了不是等于白验？

似乎是看出苏渊的想法，法外和尚咧嘴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那颗锃光瓦亮的光头：

“实不相瞒，和尚我这是慕名而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