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两边的人儿都默契地没有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纷飞的雪花，时不时还将手伸出去，感受着手心里点点的寒意。

渐渐地，苏安的头上也有了积雪。

“没有想到过来这边还有这样的特殊惊喜。”过了好一会儿，「兔子」才重新开口，语气里似乎还有着一些别样的意味，“也没有想到今年我会是和你一起看到初雪。”

“是啊，明明是这么有意义的一场雪，却是和我一起看的。”苏安也有些感叹。

“你……”听到苏安的话，「兔子」似乎有些不满。“现在话里的意思是？”

没有回答。

“所以说啊，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一点。”

「兔子」的话让苏安有些诧异了。

“只是嘴上说和我是朋友，但是你内心里从来没有这样认为过吧。”

“阿尼哟！为什么会这样想呢？我确实是把你当做朋友了的。”苏安连连否认道。

“如果是的话，为什么要说刚刚那种话呢？”「兔子」更加生气了，“难道我能和其他朋友一起看初雪，就不能和你一起看初雪嘛？”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没有说完，苏安的话被「兔子」打断了。

“而且，还有一件事，让我感觉你从来没有把我当作朋友，你知道嘛。”

「兔子」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还记得你给我唱的那首《夜信》嘛？”

“我知道当时你不相信我说的，但是从那时候开始，直到现在，在我的心目中，你就是排在第一位的歌手，这绝对是真心的。”

“那天晚上我真的遇到了很糟心的事情。”

“情感上，工作上，生活上的麻烦接踵而来。我开始了自我怀疑，自我否定，而从这种消极的情绪中把我解救出来的，不是任何一个我现实中亲密的朋友，而是连面都没有见过的你。”

“而且是你说的，只要我需要，我随时可以把你当做树洞，或者CD机……虽然还是要给钱就是了，kkk。”

“我不……”苏安想为自己辩解一下，但是再次被「兔子」打断了。

“Shhh，别说话，让我说完……真是的，被你打断一下都不知道说道哪里了……啊，想起来了，是说树洞那里是吧。”

“所以啊，从那个时候开始，每当我烦恼的时候，我都会不自觉的想到你，然后给你发katalk，哪怕只听你轻轻地哼一段歌，我也会很开心。”

“可能是因为有了无论如何都会站在我这一边的朋友；可能是因为有了一个可以摆脱一切束缚，不需要顾及身份，可以毫无保留的地方。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你唱歌确实很好听，不然我也不可能成为你的歌迷了。”

说着说着，「兔子」笑了出来。

“虽然一开始，我们的认识只是一场意外，甚至演变成了一场交易。”

“但是你知道吗，现在，我已经对你有一种莫名的依赖了。”

这是苏安第一次从「兔子」口中听到她对自己的想法，但是他并不觉得开心和愉悦。

之前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遵循着自己的内心，随手而为。

然而，当这一切被摆到了台面上，当他知道了这对「兔子」的意义之后，他只感觉一份沉甸甸的重量压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这份感情，他应该用什么来回应呢？

“你知道我昨天是因为什么生气吗？”

「兔子」停了下来，等待着苏安的回答。

“因为我对你生气了？”先将自己乱成一团的各种想法摆到一边，苏安细细思考，说出了一个他认为最有可能的答案。

“嗯~嗯~，阿尼哒。”她否定了苏安的答案，“你这段时间心情不太好吧，你那天也说过了。”

“我呢，生气的是，你完全没有把这些事情和我说。”

雪有些下大了，苏安看着愈发密集的雪花，眼神有些深邃，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很早就想送你这份礼物了，不只是八音盒，还有这首，真正全部由我自己写出来的歌。”

“一直以来，都只是我在麻烦你。”

“而随着找你的次数越来越多之后，我开始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卑鄙了。”

“因为你总是在做我的情绪垃圾桶，而我好像只是把你当成了得到安慰的工具，不是吗？”

“从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我就一直在心里期待着你主动找我，和我说说你的事情，而不要将话题绑定在我这边。”

“但是你好像完全没有这个想法。”

“我没有关系的，树洞也好，工具也好，我只是发自内心地对能够帮到你感觉到开心。”苏安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兔子」这次听完了他的话，笑出了声来。

“这样看来，安nim你也是，有些卑鄙呢。这算什么，实现自我价值嘛？”

“我有关系，我不喜欢这样。”

“我不想让自己变成你满足内心高尚道德的工具，也不想让你成为我获得安慰的工具。”

“我们为什么不坦率一些呢。”

「兔子」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

“安nim，请你也稍微依靠一下我吧。”

“如果有辛苦的事情的话，也和我说一说吧，不要选择只是憋在心里，然后像昨天那样爆发。”

“因为那样的你，和之前一直温柔地给予我支持的你，反差太大。”

“这让我有一种虚幻的感觉。”

“不需要一个完美的歌手「安」，我最想要认识的，是真实的你自己。”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需要钱，当然我也不会去寻根问底。”

“我不会问任何关于你的问题，但是我会一直准备好听你的故事。”

“我也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你偶尔会想起的依靠。”

“如果你把我真的当成一个独特的朋友的话，那就请你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话吧。”

「兔子」句间的停顿有些长，似乎是专门为苏安提供了准备的时间，也似乎是给她自己留下了思虑的时间。

“我不只是你的听众，因为我的歌也可以为你而唱。”

“这才是我写这首歌送给你的目的。”

喧嚣的风声突然沉寂了下来，苏安此刻只能听到「兔子」轻柔而有力的嗓音。

面前的一切似乎都被按下了暂停键，渐渐失去了色彩。

视野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因为半空中的雪花止住了纷乱的行踪，停滞在天地之间。

一旁的的小树苗上的苍白的枝叶岿然不动，只不过身姿被风吹的过分倾斜。

树苗上空的不知名鸟儿，张开了深色双翼，身躯都翻转了过来。

心脏似乎也停止了跳动。

像是一刹那，也像是永恒。

这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奇妙感觉，是什么呢？

苏安静止的世界中，只有电话里的声音依旧充满了神采，不断流动着。

他感觉自己心中有些东西在发芽。

大概是冲动。

想回应这一份感情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