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六指黑侠发现陈默身上有不少缺点。

很严重的缺点。

如陈默喜欢安逸，贪图享受，不喜欢吃苦。面对贫穷的百姓，虽说没有流露出鄙夷之色，但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除此之外，他还发现陈默的性子颇为冲动，对任何人都怀揣着浓浓戒备。

六指黑侠曾尝试改变陈默的这些习惯性情，但皆以失败告终。这也导致六指黑侠不得不重新考虑是否要培养陈默为墨家下一任巨子。

陈默所说的种种理念想法与墨家的宗旨简直不谋而合，可陈默的行为不要说符合墨家巨子的标准，纵然一般墨家弟子的水准也达不到。

这样的人又如何当得好下一任巨子呢？

所以，六指黑侠内心有些矛盾，陈默说出的观点思想越是好，他的内心就越是矛盾，越是感觉可惜。

有一天，六指黑侠终于打算与陈墨坦诚相待谈一次。

六指黑侠道：“我有意培养你为下一任墨家巨子，希望由你带领墨家实现祖师爷的愿景，但你的行为表现距离墨家巨子的标准还相差甚远，有些方面甚至连寻常墨家弟子也比不上，这令我很头疼。”

陈默听到六指黑侠竟要培养他为墨家巨子，呆了好半晌。天可怜见，陈默可从未想过做墨家巨子，他也从未想过担任什么重大责任，从穿越之初想要回到现代社会，到现如今，陈默也只是想让自己堂堂正正有尊严活着的基础下，让更多人能堂堂正正活下去而已。他绝对没有想过成为什么领袖，他自认自己没有这个资格，更没有资格能力。

陈默好半晌才消化这些讯息。

他又沉吟好一会儿，道：“多谢巨子看重，但我没有当墨家巨子的想法，也没有当墨家巨子的资格。”

六指黑侠纠正道：“你只是暂时没有，若能加以改正，你是巨子最好的人选。”六指黑侠与陈默敞开心扉，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希望陈默醒悟过来，进行改变。

陈默的想法却和六指黑侠不一样。

陈默道：“巨子可还记得先前我险些被吃掉，被你救下的事吗？”

六指黑侠点了点头，却不明白陈默为何提起这件事。

陈默语气平静道：“那个时候我虽然很感激巨子，但我最想做的就是将那些想要吃我的人杀个精光，而且绝对没有任何同情怜悯他们的想法。”

六指黑侠心头一寒，也一沉。他能听出陈默这一席话绝对是真心实意的。

陈默平静道：“只是因为巨子将我带离了那个村子，所以我才没有机会那么做。我其实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虽然对贫穷百姓非常同情，但如果他们伤害到我，乃至于想要杀我，我也一定毫不留情要杀了他们，纵然知晓他们是为了生存。”

六指黑侠可以理解陈墨，但墨家弟子却不应该这么做。

陈默自然知晓墨家弟子的规矩，但还是说了出来，他不希望六指黑侠对自己抱有任何幻象，道：“仅这一点来说，我就没有资格成为墨者，除此之外我也贪生怕死，虽然我佩服那些为了他人舍生忘死的墨者，但你若让我为了那些我不认识的平民百姓拼命，说实话我做不到。”

六指黑侠并不奇怪，这段日子他也看出来了。

陈默将一肚子的话继续倾泻出来。

“我很喜欢享受，如果有最好的衣服，我一定穿最好的。有最好的吃的，我一定吃最好的！有最好的玩的，我也一定要！在我看来，我自己其实就是那种看不惯其他人有特权，但自己却希望能拥有特权，看不惯他人有地位，但希望自己有地位，在自己利益得到保证的前提下，才会想到顾忌别人利益的寻常人。”

这一席话都是发自肺腑，陈默绝对没有一丝一毫说谎。从来没有那一个时候，陈默如今天这般了解自己。

六指黑侠心随着陈默的话，一次又一次的下沉，叹息道：“既然你是这样的性情，为什么还要加入墨家呢？成为王侯将相岂非更符合你？”

陈默叹了口气，道：“巨子，我曾对你说过，我曾想要去往秦国，为秦王平定天下，却因知晓自己的身份地位年纪，势必不可能被看重，因而作罢！”

六指黑侠记得陈默所说的这一席话。

陈默继续道：“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原因，那就是不忍。”

“不忍？”

陈默点头：“是的，不忍，我不忍看见那么多人，没有希望如同猪狗牛羊般活着，我不忍走在街道上，十之八九的人都是吃不饱穿不暖面黄肌瘦的人，我不忍看见贵族动不动杀人动不动就打人，因为不忍，所以我要加入墨家，也只有墨家才会想法子改变他们这些人的命运。”

六指黑侠不禁动容，劝说道：“你其实可以更进一步，为他们做更多的事。”

陈默断然道：“我已经说过了，我虽然不忍，虽然同情，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绝不会为了他们而伤害到自己，更不会为了他们而拼命。其实我多么希望自己没有这一份不忍心，若没有了这一份良知，我相信自己应该能活得非常好，无论在哪里都过的很好。”

六指黑侠心情更沉重了，他听得出陈默说的是真话。

陈默紧接着道：“但有时候我又庆幸自己还有良知，因为我有良知，所以我就不可能如禽兽一般为了生存繁衍而活着，我会有更高远的思想，能领会这个天地这个宇宙的美妙。这样活着的人才算真正的活着，这世上又有几个人算得上真正活着呢？”

六指黑侠久久没有言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六指黑侠终于开口，道：“看来你的确不适合做墨家巨子。不过有朝一日你若能改变，你便是最适合做墨家巨子的人。”

陈默笑了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这个人就是这个样子，是绝不可能有多大改变的，巨子请不必在我身上多耗费功夫，你其实可以将我当做耍嘴皮子的谋士，不必以墨家巨子甚至寻常墨家弟子的要求看待我，将我当做普通人就好。”

六指黑侠道：“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只要你愿意改变，我就会帮你改变。”

陈默笑了笑，并不与六指黑侠辩驳，在他看来这些并没有任何意义，时间会证明一切。

六指黑侠也不再说什么，时间会证明一切。

陈默望向远方，忽然道：“我们还有多久到？”

陈墨原身从未好父母去过墨家机关城，所以并不清楚还需要走多久。

六指黑侠道：“三天。”

陈默点了点头。

前面只是纸上谈兵，三天后才算真正开始。

陈默不由开始期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