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敢?”
唐僧阿弥陀佛了一声,问道:
“既然要入我门中,可有姓名?”
卷帘答道:
“弟子受菩萨劝化时,指河为姓,起了法名,唤做沙悟净。”
唐僧点点头,说道:
“那便磕头,拜师!”
江宁心想真是个艺高人胆大,不免为唐僧捏了一把汗。
有一个猴子就已经够麻烦了,现在又多了个憋着坏水的沙和尚,看来这西行之路,不好走啊。
这样想着,他又抬头看着抱着自己的玉真,心想,还是咱家二姐好,虽然爱好有些不同寻常,但起码没啥害人的心思。
再看向沙悟净,他本分地行了拜师之礼,又拜了猴子与玉真,分了大小。
等到礼毕,唐僧说道:
“渡河。”
沙悟净在流沙河困了数百年,自然有过河之法,只见他取出脖上的九个骷髅头,抛入大河之中,化作了宽头大船,停靠在了岸边,稳稳漂浮,也不下沉。
唐僧抬腿先行登船,玉真抱着白猫与猴子跟上,那扛耙拧包袱的呆子牵着白马,最后一个上去,压得船头一翘,险些打翻。
沙悟净若有所思,翻身跃上船头,那船无风自动,行得安稳,不消片刻,就到了河中央,只见水流湍急,浪涛汹涌,大河深不见底。
沙悟净忽地笑道:
“师父,不知我此时撤船而去,能否得偿所愿,早早化九为一?”
此言一出,江宁先吓了一跳,心想这是要图穷匕见了是吧,他看着那弱水三千,连忙紧紧抓住玉真的双臂。
玉真美目一凝,猜测到了几分,而那猴子则心底一喜,心想总算来了个同道之人,这西行之路越来越有趣了。
唐僧却是不急不缓,坐在船尾,轻声说道:
“不妨一试。”
沙悟净脸上的笑容一时僵硬住了,他仔细看着那镇定自若的和尚,试图寻找到对方的破绽,可是失败了,那和尚眉目平缓,不为动容,于是他收敛神色,说道:
“来日方长,师父,你会给我机会的,对吧?”
唐僧说道:
“天高路远,你只管出手。”
沙悟净得此答复,不再说话,转头看向前方,那憔悴消瘦的脸庞略显阴沉,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江宁却是对唐僧充满信心,心想别说你一个卷帘大将了,就算拉上那猴子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
但这些话心里想想也就得了。
转眼船靠了岸,风平浪静地过了流沙河,师徒几人逐一下船,沙悟净收回九个骷髅头,又挂回了脖子上,抬头只见山崖万丈,丛草葱郁,红枫成林。
唐僧翻身上了白马,师徒几人各有心思,一路无言,再度往前路走去,那猴子刻意落了几步,打量着新入门的三师弟,心怀鬼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馊主意。
行至傍晚,几人露宿在一棵松柏下,点了篝火,唐僧坐定念经,白猫趴在他的腿边,玉真与八戒坐定炼气,沙悟净静坐观火,猴子一个筋斗,飞去化缘了。
江宁听着和尚念经,不知为何,今日有些困意倦倦,他朦胧着眼抬头,四周不知何时起了一场大雾,缥缈虚无,黑不见底。
再定神一看,身旁除了念经的唐僧外,再无他人。
玉真不见了,八戒没了踪影,那刚才还在眼前的沙悟净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白猫翻起身来,有些害怕地往唐僧身边贴紧,不安道:
“大师,来妖怪了?”
唐僧却是摇了摇头,诵经不语。
江宁便不安地在他身旁打转,望着那黑茫茫的雾气,又不敢远离,直到有一道人影在缓慢靠近,白猫如临大敌,退回了几步。
再仔细一看,是个穿着织金绿丝袄的妇人,系着一条结彩鹅黄锦绣裙,双耳坠宝珠,云鬓飞凤翅,还未走近,便已问道:
“当真要去?”
唐僧停止诵念,起身行了一礼后,答道:
“我意已决,不容悔改。”
妇人便叹道:
“可有些人不想让你去。”
唐僧坚定道:
“那又如何?只管拦我便是。”
妇人便劝道: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与我等不同,与他人亦不同,如今十世已成,继续潜心修行,待到大劫之后十世归一,未尝不能得证混元继承佛祖衣钵,何必非要走这西行之路。”
唐僧问道:
“那这众生又该如何?”
妇人答道:
“无量量劫,自会有天道轮回。”
唐僧叹气,悲悯道:
“仙佛得道,尚有一线生机,却只教众生万物成了蝼蚁飞灰。”
妇人又劝道:
“纵使你去到了西天,取得了真经,又能救得了多少人。”
唐僧摇头道:
“此乃我之宏愿,亦是与紫微大帝之盟,我劝尊驾不了,尊驾亦劝我不了,又何须劳言。”
妇人只好作罢道:
“你与我那次子倒是一般,老身依你便是,倒是你那三个徒弟,虽各有心思,却另有造化,无量量劫后,可堪大用。”
唐僧闻言脸上有了笑意,说道:
“顽劣之徒罢了,还需打磨。”
江宁躲在一旁,虽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深意,但凭一句众生万物成了蝼蚁飞灰,就让他心惊胆战了起来。
那唐僧不愧是拿他当自家人了,说话也不知道避嫌。
联想起唐僧先前称他是应劫之人,江宁一时之间不由遐想连篇,猜测西行的真意以及那大劫到底是什么,转耳又听唐僧开口了,他赶紧打起精神来专心偷听。
只见唐僧目光穿透重重黑雾,望向了远方,说道:
“倒是劳烦那三位了。”
妇人笑道:
“到了此地,西行之难才算刚刚开始,许多地方帮不上你,你也无需帮助,就只能在这些小事上出出力了,再等片刻就好,那天蓬本性不坏,倒不算费神,只是另外两位,有些麻烦。”
江宁心想,另外两位应该是指猴子和沙悟净吧,他不由想起了西游中的一幕,乃四圣试禅心,观音普贤文殊三位菩萨化为女子招婿,将痴心的猪八戒挂了一宿。
此时再看,那不见的三位,怕是各自被菩萨刁难了。
既然如此,那眼前这位妇人又是谁?黎山老母?看着也不像啊。
江宁正胡思乱想着,忽然看见那妇人望向了他,心中一紧,心想我也没那么大本事吧,值得专门让一位大神来刁难我。
这样一想,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再说有和尚在旁,怕些什么,一抬头,光明正大地瞪着一堆可爱的大眼睛回望而去。
而妇人看他的眼神,却让他费解。
有悲痛,有怜惜,也有……一丝慈爱?
江宁心想这位难道是慈悲为怀的佛门的大佬?
只见那妇人缓慢走向了他,也不嫌弃他是个小妖,伸手说道:
“快让我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