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无月,四周阴森,林中隐隐传来些什么动静,又听不清晰。
徐三言持着刀,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那倒在草地中的尸体旁,刚要伸手去碰那背对的尸体,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宁叙和羽衣仙师的提醒,心中顿生明悟,急忙转身撤退。
突然,两只血淋漓的手伸出。
是那背对的尸体扭曲着双臂,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抓住了他的脚踝。
徐三言浓眉一横,却是浑然不惧,当即挥刀向那双手砍去,分了两截残手挂在脚踝上,不敢逗留,往废庙门口撤去。
没能走出多远,那抓住脚踝的两只残手像是凭地生根了一般,断肢处接在了大地上,仿佛树藤一般缠绕着双腿,竟让他一时之间动弹不得了。
后头一阵凉风扑来,徐三言赶紧回头,只见那尸体此时爬了起来,满脸流脓,模样十分骇人,甩着一双断手,凶恶地向他扑咬了过来。
徐三言又拦腰一挥刀,将那尸体劈为了上下两截,眼看残尸落地后,蠕动着又向他爬来,忽然两道黄符自庙内飞出,贴在了残尸上。
羽衣仙师轻步踏出,掐指念诀,砰一声,黄符爆炸,燃起了火光,瞬间将那残尸化为了灰烬。
与此同时,一阵浑浊雾气悄无声息地飘了过来。
“是妖瘴!快快取出黄符,贴住鼻口!”羽衣仙师大声喊道。
这妖怪生瘴气,从鼻口而入,能乱人心智,产生幻觉,行商出门前,她便已分发出了专治瘴气的符纸,嘱咐了众人要贴身携带,就是为了应对这样的危机。
庙内的众人此时闻言,赶紧取出了放在身上的符纸,按照仙师事先吩咐的那般贴在了鼻口上。
那被众人包围的苏怀柔刚贴上符纸,忽然想起了什么,小脸一白,连忙对着庙外喊道:
“羽衣姐姐,那小道爷江宁还没有符纸!”
羽衣仙师暗道一声麻烦,挥袖一甩,自有一道符纸飞向了庙内,飘然落在了江宁身前。
宁叙急忙替他捡起,赶紧帮他封住了鼻口。
江宁本想说我不用,但又觉得这样说太招眼,没什么必要,就随他折腾去了,然后分出心神,目光飘向了庙外。
羽衣仙师望着那越来越浓的妖瘴,佩剑感知到妖气,不断震颤提示危险,她一拍符纸,掐诀念咒,解了徐三言腿上的束缚后,对他快速说道:
“我观这妖气之盛,那背后的妖怪实力不容小觑,稍后要是情况不妙,许武头只管带着怀柔逃走,不用管我,我自有办法脱身。”
徐三言听她这样说,脸色凝重了起来,问道:
“这妖怪这么厉害?连仙师也挡不住?”
羽衣仙师摇头道:
“不好说。”
徐三言心底暗暗吃惊。
他也听人说过,这万坟岗的妖怪历来已久,乃是前朝遗留,一向诡计多端,专挑软柿子揉捏,否则也不至于让几大商会劳师动众了多次,也未能剿灭。
金坛商会每年走商时,都要路过这里几次,但一直无灾无难,今日却是运气不好碰上了妖怪。
许三言当下心里提防了起来,盘算起了退路。
却是说那妖瘴弥漫未经几时,便从四面八方传来了一道阴森的笑声,难辨方向,不分雌雄。
“桀桀,你这小小炼气士,还算颇有些手段,不像是散修野人,不知是在哪里修行?”
羽衣仙师当即喝道:
“我乃道家正统丹鼎派弟子,你这妖孽,要是识相些就快快退去,否则休怪我下手无情,毁了你道行修为!”
那阴森的声音在山林晃动中回道:
“好一个小女,道法不高,口气挺大,若是你门中长辈前来,我还怕你几分,眼下凭你,却并非老朽对手,我念你修行不易,此时知难而退,还能饶你性命,若是执迷不悟,我便连你一同吞下!”
说罢,山岭中黑风呼啸,树涛晃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好似四面八方都藏有妖祟,惊得那庙内的一众武夫方寸大乱,不安地看向四周。
宁叙满脸紧张,看向了篝火旁眉目忧愁的苏怀柔和提心吊胆的管事周通。
羽衣仙师闻言冷哼一声,却是不理,随手甩出八张黄符,如飞剑射出,打入了密林深处,喝道:
“要是真有本事就快显出形来,光明正大与我一战!”
她一边说着,一边掐诀念咒,使那八符连线,打中了藏匿在山中的几道黑影,发出噼里啪啦的连串火光。
却是几头生得青面獠牙,浑身带刺的树妖,扑腾着身上的火焰,发出一声怪叫,扑杀了过来。
徐三言当即挥刀迎战,与那几头妖怪纠缠在了一起。
武夫横炼讲究炼皮炼骨炼气血。
徐三言苦练了三十几年,如今早已皮骨兼备,气血冲天,他那长刀挥去,势如破竹地斩身断肢,当真是勇武彪悍。
只见那些妖怪如树木般的肢体被斩断后,不流树液,只淌鲜血,不知是生吃了多少活人才换来的,看得许三言触目惊心,一发狠,十几招内,便将那几头妖怪砍了个七零八碎。
他再一回头,只是这短暂的功夫,不知道从哪儿又冒出了更多的树妖,约莫有六十多头,正往那废庙中去。
许三言扭头便要去救,谁曾想身后黑暗密林中,又刷刷地冒出了十来头树妖,前后左右包抄,将他给拦了下来。
而那羽衣仙师此时也忙得不可交。
这些树妖虽弱,但胜在数量极多,她一手拔出法剑挥砍,一手甩着黄符焚烧,哪里能腾出手来。
好在那庙内的武夫们也不是吃素的,十四人堵在门口,虽然不如许三言与羽衣仙师这般出手利落,但大刀阔斧地挥砍下,暂时还不能被攻破。
许三言思索着如此拖着不是长久之计,一边挥刀砍断树妖肢体,一边高声问道:
“羽衣仙师,现在该怎么办?”
那羽衣仙师一剑刺杀中了一头树妖,只见树妖被刺中处受冒着浓烟,顷刻间便化为了血水,听见许三言发问,羽衣仙师回道:
“那妖怪应该是古树成精,这些树妖都是他的分身所化,杀不尽的,他现在是想拖延时间,等耗到我们精疲力尽了,再出手捉拿,你快赶回庙里,带着怀柔离开!”
羽衣仙师说着,一手掐指捻诀,调动五行,随后一挥掌,炙热的火焰瞬间从她掌中喷出,仿佛一条咆哮火龙,强烈的焰苗席卷着四周的树妖,那些树妖本就怕火,一点就着,顷刻间被烧了个干净。
许三言抓住空隙,趁着漫山遍野的树妖还没赶来,脚尖使力,飞奔向了庙中。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数百条滕枝从地面破土冒出,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飞来。
许三言面露骇然,急忙抽刀去挡,仓促之下斩断了几根往要害处刺来的滕枝,却一个不留神,腹部露出了空挡,被穿腹而过,瞬间就被滕枝层层缠绕,淹没了身影。
再看那羽衣仙师见势不妙,一个飞身,跃上了庙檐,在数量众多的滕枝同时包围攻击下,掌中的火焰显得是如此渺小,她心中暗恨,却仅仅只能苦苦支撑。
那阴森的声音再次从四周传来,笑道:
“我要的就是那庙里的小姑娘,哪能容你们带走,那可是未经房事的先天道体,容我生吃下后阴阳共济,修为又能增长许多,本想再与你们玩上一会儿,现在看,怕是没有必要了……”
这树妖真身乃是前朝便已得道的老妖,因受战乱中的弃尸滋养怨气增补,修得了灵智,凭借遁地藏身的本领,苟活了数千年,躲过了多次危机,因时常吞吃路人精魄修炼的缘故,一身道行早已不下万年。
这万坟岗在他多年苦心经营下,已是处处布满了枝干分身,那羽衣用当今世道通行的修行境界来看,才到炼气十层未及筑基,修为不到万年,哪会是他的对手。
那声音落下后,又有许多滕枝与后继跑来的树妖一同扑杀向了庙内。
管事周通早就吓得面无人色,看着身前那群武夫们接二连三地倒下,瑟瑟发抖地躲在一旁,不敢动弹。
宁叙也很害怕,但看到师父遇害后,他心中悲痛万分,一股怒意冲上大脑,心想男子汉大丈夫,死就死了,与其窝窝囊囊地死在后头,还不如拉几个妖怪垫背。
这样想着,他义无反顾地冲上前去。
忽然一只手从后面拉住了他。
江宁扯去脸上的符纸,按耐至此,他总算摸清了那妖怪的根底,缓慢起身,拍拍衣袖道:
“这种事情,还是让大人来吧。”
宁叙心中正怒,刚要破口大骂,江宁已经大步迈出,越过他身前。
此时苏怀柔面有伤感。
望着已经突破重围伸到眼前的草木滕枝,她没有惧色,就是那张精致好看的小脸上有些伤心。
她伤心这妖怪的目标既然是她,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说明。
这样许武头就不会遇害了,眼前那些武夫们也不用白白牺牲了。
这样想着,她又觉得有些委屈,直到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说道:
“没事,我来了。”
伴随着声音落下,近在咫尺的滕枝纷纷断裂坠落。
苏怀柔抬头看去。
只见那身穿青白道服的小道士,手持剑身雪白的古朴长剑,走到了庙门前,一挥袖,自有大风刮来,顷刻间,犹如大泽荡漾,便将那些树妖滕枝刮了个四分五散。
他再持剑遥遥一划,缠绕着徐武头的滕枝纷纷断裂,伸手一抓,重伤的许武头却是凭空飞进了庙内。
那些受伤的武夫赶紧上前接住,一摸鼻端,还有呼吸,望着那小道士的眼神不由多了几分敬畏。
随后那小道士又掐指捻决,只听见庙外轰隆隆的震响,不知从哪儿飞来了许多巨石从天而坠,砸得地动山摇。
等到尘埃落定后,庙内的众人目光惊骇地望去。
只见废庙四周,早已经被堆积的巨石淹没,哪来的妖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