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容地接过姜虎递来的长弓和箭只,娴熟地摆好射箭的姿势。
而对他这一连串的举动,姜虎和姜豹并未反对。
毕竟姜虎和姜豹的射击本事,还是他传授来着。
毫不谦虚的说:他算是姜虎和姜豹的半个老师。
可惜,他帅不过三秒:甫一拉弓,他就不小心地触动了身体的伤势,以致他龇牙咧嘴,抽了抽气,差点没握住长弓。
太尴尬了。
冷静地,他板起脸来,忍住痛意,继续地持弓的同时,努力地辨认树林附近一带的魏兵们,以便找出费曜到底藏在了哪儿。
他全神贯注,不为外部影响所干扰,认认真真把魏兵们的长相辩个仔细。
幸好魏兵们被魏延和其蜀军所拖延阻拦,一时半刻也闯不进林子,抓不着他。
但是,这也使得他的射程范围受到干扰。
他必须离树林入口稍近一些,才能更加方便地探寻费曜。
于是乎,他真就驱马,往回赶了几步。
“将军!”姜虎和姜豹一左一右,护在他的两边,直白地问,“你想做甚么?”
“——射击费曜!”他目光一凶,也不拐弯抹角,“此厮竟敢追来,那就不能放任这厮安然地回去!”
就算射杀不了费曜,也要重伤费曜,削弱魏军的士气!
话说费曜不是自称是魏军主帅司马懿的第一副将么?——那么,费曜的重要性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是以,攻击费曜,使其受伤,令魏兵们慌乱,不也就间接地帮助他和魏延等人顺利地辙退吗?
再者,甭管费曜是不是甚么「第一副将」,且观当前的魏兵指挥人,总归是费曜本人,这没错罢?——有道是「擒贼先擒王」,眼看这魏兵们的阵势愈演愈烈,他寻思伤了费曜,是不是就能化解危机了?
他思忖自己的想法没错,但这前提是:他必须找到费曜。
然而,不等他找出费曜,他倒是见到魏兵和蜀兵对峙在树林入口处,斗得如火如荼——再近距离地射箭就不妥了,魏延终于带兵现身了!
与他想的有所不同:魏延等一众蜀兵们并没骑马,而以步兵的姿态与魏兵们大战!
且不提魏延等人的马匹藏在了何处,单看魏延奋战在前,挥动大刀,犹如战神附体一般,直将冲过来的魏兵们纷纷地斩退,就该清楚丛林作战,步兵远比骑兵更占优势。
也对,此刻他和姜虎、姜豹藏于树林,虽不像森林那般,各种枯枝古树环绕,却也有重重树木,致使地面并不平坦,真要策马奔腾,反而更容易撞树,确实不利于战斗。
只是,魏延等一众蜀兵们虽占上风,但观魏兵们却来势汹汹,打定主意要将他们围剿于此,况且此地距离魏营并不太远,真要持续激战,对他们而言,更是吃亏。
思及此处,他抿了抿嘴,莫名地感叹他之前是不是浪过头儿,把费曜激怒得太狠。
看来,想让大伙儿全身而退,还得让他出马,露面不可。
他又上前一步,保持射箭的姿势,大声一吼,吼道:
“魏将费曜!!蜀将姜伯约在此!”
吼声之大,绝对能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分明。
整个战场似乎都轻微一怔。
果不其然,费曜的身影出现在魏兵们当中——老实说,要不是费曜那厮主动地大吼:“你果然是蜀人!是蜀国征西将军姜维!”他还真不好找出此人。
因为费曜为了藏身,已经弃了坐骑,混入魏兵们当中。
而他也眼尖地瞧见远处有一匹坐骑就被人牵着,费曜的四周也有六、七个魏兵们保护,疑似费曜的亲兵们。
说是迟,那时快,就在费曜开口说话的时候,他果断地拉弓,射箭!
咻地,一只羽箭朝费曜射去,直令费曜神色大变。
也令他伤口巨疼,忍不住地手捂胸口。
下一刻,费曜周边的亲兵们便奋力地拦截,堪堪地打落那只羽箭。
这还未完!
紧接地,伴随魏延的指令「射杀费曜」,隐匿的蜀兵弓箭手们亦听从命令,趁火打劫,齐齐地朝费曜所在的方向射击。
顿时,接二连三的箭矢相继地射向费曜那儿,直令费曜必须后退,再后退。
而这过程中,费曜的亲兵们亦中箭不少,倒地不起。
这下,魏兵们有些惊慌起来。
而费曜本人,似也清醒了不少。
“辙!快辙!”费曜喊着,龇目欲裂:明明是魏军主场,为甚么魏军仍是吃亏?早知,早知……
早知甚么?——费曜已然没空去想早知如此,自个儿就该站在后方,指挥军队!
可是,费曜再是后悔,也已晚了。
“费曜!”
却听敌将魏延大喊一声。
费曜扭头,就见一支羽箭夹裹雷霆万钧之势,袭来!
费曜正好被退后的魏兵们给卡住,根本躲不掉——
正中这支箭,费曜不死也重伤!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扑来,径直地推开了费曜,连带几个魏兵们。
因此,顶替费曜原有位置的那人便中箭了。
“啊!”那人发出一阵短促的痛叫。
原来是箭矢命中那人的右肩。
可巧那人姜维他眼熟得很:不正是那名有着不同于常人腮毛的小吏吗?
那人怎么追过来了?
“快、快走!”那人口吃,表情又急又怕。
许是这次死里逃生,费曜吓得满头冷汗,不再想着围堵敌兵了,连连地应道:“辙!辙!快辙!”
说话也结巴了。
然后,费曜带人跑路,还不忘记命人带走那名小吏。
他注视形势反转:魏兵们慌乱地逃跑,而魏延仍以树林入口为阵地,没有一味地抢功去追击费曜一行人。
很快地,这片树林归于寂静,好像安全了。
无视或残或伤的魏兵们,魏延朝蜀兵们打个手势,亦带众人辙退,并朝他、姜虎和姜豹那里赶来。
他不算意外地瞧见蜀兵们从他身边经过,再从他的身后离去,而魏延则来到他的面前,笔划道:“还能赶路吗?——那边有一条退路,可以走出林子!”
把手一指,魏延所指之处,正是蜀兵们前往的地方。
“多谢文长将军接洽!”收弓,他朝魏延拱了拱手,以示感激。
魏延上上下下地打量他,见他大大小小伤口无数,浑身沾血,也不多话,自发地牵起缰绳,亲自地带路,以便快速地离开树林。
这可把他吓坏了。
他受宠若惊,还想跳下马来,徒步地走路。
但被魏延给阻止了。
魏延仗着资历大,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乖乖听话!你这样子,一味地胡来,只会拖人后腿!”
嗫嚅了嘴唇,他便坐在马背上,不敢乱动了。
魏延坦然自若,牵马而走。
至于姜虎和姜豹,则面面相觑,默默地跟上。
他和魏延等人,快速地走出树林,与众蜀兵们成功地汇合。
树林的另一头,则是活下来的蜀兵们和百余马匹。
他懂了:魏延之所以把坐骑搁在林外,是为了防止马匹发出声响,引起魏军的注意力。
再者,骑兵杀伤力虽大,却真的不适合林中迎敌。
总之,大家脱困就好,脱困就好。
环顾一圈,他见到他之前所挑选的精兵们,个个都面带污痕,大伤带轻伤,朝他拱手行礼,向他问候安好。
他逐个颔首回应,掩下眼底的痛惜:此次参与火烧魏营的百余名蜀军精兵,只剩下八十多人,虽没甚么伤亡过半,可却仍令他悲痛非常。
那都是蜀军的大好儿郎啊!
“将军?”
他的耳边,响起姜虎的声音,夹杂担心的口吻。
回过神来,他望向姜虎,脱口而出道:“甚么?”
“天要亮了,我们快点出发罢?”魏延说,“愣着做甚?也不怕魏兵追来。”
后面一句话,纯粹是魏延随口一说。
魏延娴熟地跳上马背,和他同乘一匹马。
他:???
他先是看向树林,树林倒没窜出甚么魏兵。
尔后,他才扭头盯着魏延。
魏延眨了眨眼,理所当然道:“你不是伤着么?能撑得住?”
魏延是说他骑马奔波,会体力不支?
这话虽是事实,但却……他耷拉了脸,有心想反驳甚么,却是甚么也没说。
“上马!”魏延对周围的蜀兵们说。
蜀兵们依言,能上马的上马,上不了马的,就找同伴帮衬一下,学一学姜维和魏延,同骑一匹马。
眼见现场又多出几十匹马,魏延秉着能带走就全带走的原则,示意没多载人的蜀兵们就设法再多牵几条缰绳。
之后,魏延扬鞭,宣布道:“出发!”
活像一副征战的架势,而不是返回蜀营。
马蹄哒哒,他们乘着微弱的黎明之光,一路风驰电掣,赶往蜀军大营。
——他必须感谢魏延的先见之明:之前他以为自身能独自地骑马回去,谁知此时他有伤在身,又逢脱离险境,真要使个劲儿,他竟像娇气的公子,全身都难受!
再加上他一晚都没得到休息,哪怕他长途奔袭,被颠簸不停,亦觉疲困至极。
不自觉地,他背靠魏延,闭上了双眼。
而魏延却犹不知觉,专注地赶路,直到看见小黑点儿般的蜀营,才兴奋道:“伯约将军,我们到了!”
低头一看,惊见姜维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