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想从古井里逃跑也并非一件易事:就算古井里有暗道,可是井里有水……就必须闭气好一会儿都不止,方才不被溺毙。
当时情况凶急,前有蜀兵火矢射击,火上加火;后有大火烧屋,若仍杵在原地,不被射杀也会被火给烧死!是以,乍一望见有个邋遢的乞讨者从井里爬出,且听来者报名「费曜」,并且定睛一看,真是将军费曜本人之后,魏兵们简直又惊又喜,喜从悲来!
费曜也不废话,只招呼魏兵们赶紧地跳井逃生,说是古井的另一出口,有人接应。
于是乎,魏兵们也没多想,纷纷脱下厚实的布甲,排队地跳进井里。
尔后,经过一番狼狈地求生挣扎,总算勉强地逃过一劫。
可惜人数也不多,只有七百零三人……
话说跳井逃生一事,费曜一想起来就后怕:事实上,若论水性精通的程度,费曜自认远不如邓艾也。惜叹邓艾口吃严重,费曜很担心对方还没把话说全,就被魏军们当作刺客,直接地干掉了……因此,出面救人得由费曜执行,而邓艾只需负责带着乔装成乞讨者的魏骑们接人、照看即可。
幸好暗道的尽头,相当隐蔽又安全,没被蜀兵们发现。
另外,之所以知晓古井有暗道,自是因为有远方的飞鸽传书告知。告知者乃是大将军司马懿的心腹门客之一,也不晓得如何找上了费曜和邓艾二人,反正就提了一嘴密道,以防万一。
现在看来,这「万一」还挺有先见之明。
惜叹那一门客,好像也死在这次的火攻之中了。
费曜叹了叹气,沉痛地表示哀悼之际,再和邓艾顺手地接管余下数百名魏兵们……再加上所带的人马,总计八百多兵力,多了几百张嘴巴需要养活之余,还要想方设法地夺回冀县——
这做得到嘛?
费曜倒是想寄出一封战报给远在前方战线的大将军,询问大将军有何指示,奈何条件有限,暂时寄不了!按住内心深处的焦躁,费曜只觉前途灰暗,成功率渺茫,实是一言难尽。
又是邓艾,磕磕碰碰说甚么不夺回冀县也可,总要想法子带走活着的魏兵们,如此才不教魏兵们寒心。
又提甚么再从天水郡出发,赶往陇右郡,与陇右郡的魏兵们汇合,再联系魏郡的魏兵们,两郡兵力堵住天水郡出入口,缩小包围圈,直到围住冀县,来个里外夹击,即便蜀军占得冀县乃至天水郡也无妨,横竖会被孤立,得不到救援,到时不得投、投、投、投降!
邓艾说至「投降」这两个字时,说得甚是吃力。
费曜听了老半天,才听明白了邓艾的完整计策,并觉此计可行。
同时,这也是费曜和邓艾为甚么会出现于此的原因:一方面是借机地探查冀县的地形,找一找城内哪个方向比较容易突围,顺便找点儿吃的;另一方面则是竖起两耳,听一听小道消息。
不成想,就让费曜和邓艾撞见魏兵们被俘了。
然而,想象中的严刑拷打、浑身是伤的凄惨情景完全不存在,费曜压根没料到魏兵们大多成了俘虏,沦为苦役,还竟颇为苦中作乐……眼见魏兵们穿着粗布短衣,戴着铁铐和枷锁,老老实实地下田干活的场景,怎么看怎么三观炸裂,两眼发直,直令费曜都快忘了冀县已经失陷一事,登时笑出声来——
气笑的!
这要让性格急躁的魏将们见了,指不定以为这群魏兵们叛变了呢!
快瞧!那群家伙们干活多卖力啊!
就没想过反抗吗!
尔等是为蜀国劳作罢?这不就是背叛了魏国吗?
亏得邓艾先前还说要把人救出来……呵!!
费曜越想越生气,越气越想笑,干脆地笑出声来,也不怕被人认出。
感叹这冀县百姓们一无所知,只当费曜和邓艾这俩人是普通的落魄游侠。
只是冀县百姓们没有多想这俩游侠的真实身份,这不代表邓艾会掉以轻心。
扯了一扯费曜的衣角,邓艾道:“曜、曜兄,莫、莫要笑了!咱、咱们还是快、快、快快走开——”
言罢,邓艾作势要拽费曜走人。
费曜挺不乐意,不满道:“为何要走?百人拔草何其壮观……”
话音刚落,便被邓艾火急火燎地拽走。
邓艾和费曜刚走不久,便见有一骑马的兵卒来了,严厉地环顾四周,待到视线偶然落到已经走远了的两名高大的身影后,顿了一顿,又挪了开去。
板了板脸,兵卒道:“尔等上午不把活计做完,就等着饿一天肚子罢!还有,这里的田地割好以后,去城门口集合,赶紧去修城!修城的人手不够!
听见没?!”
说完,兵卒理也不理魏军俘虏们是否响应,便又策马跑开。
——很明显:邓艾眼尖,望见有蜀兵前来巡逻,生怕被人识出,甭管三七二十一这才拽着费曜离开!
而费曜被邓艾拽走后,迟钝地回望了一眼后方,望见那个蜀兵来到,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暗地庆幸邓艾拉得及时。
抹了一抹额头微渗的冷汗,费曜朝邓艾拱手,说道:“多谢邓兄提醒,不然今日我可没法脱身了……”
“艾、艾、艾也一样!”邓艾说。
照旧每次一自称「艾」字,就更显结巴。
费曜松了松气,还不忘记调侃道:“邓兄,你这口吃的毛病,怎地还没治好啊?明明一路追来,你也有练习说话。”
邓艾挠了挠头,答道:“艾、艾、艾亦无奈,习、习惯就好——”
费曜叹息:自己习惯倒也罢了,难不成要让所有武将们都习惯吗?
等到武将们习惯了,邓艾有朝一日觐见陛下,口吃发作,说不全话来,也要陛下来习惯吗?
也不怕陛下嫌弃和疏远!
再者,哪天邓艾遇上甚么麻烦、扣上甚么罪名,需要自行辩解的时候,又该怎么办呢?——半天说不好一句话,不是更容易遭罪么?
抿了抿嘴,费曜暗地哂笑,忽觉自个儿想多了,这横竖与自身无关……君不见邓艾都没上心,费曜又急个啥儿?
先把眼前的难关渡过才好。
思及此处,费曜道:“如今这冀县也查得差不多了,咱们先和大伙儿汇合罢?”
“也、也好。”邓艾说,还笔划了两下,“要、要买点干粮,不、不够吃了。”
这就意味着:花钱。
闻言,费曜和邓艾大眼瞪小眼,不由地苦脸:没法子,出门在外数日,一切从简,简到口粮都要省着吃……眼下可好,多了百来张嘴,一下子就把财粮耗个彻底。
看来得赶紧前往陇右郡才行。
再呆在冀县,恐怕性命都难保!偏偏邓艾却……
唉!
咬了咬牙,费曜道:“正好还剩一点,全用了罢?”
要不吃一顿饱的,再赶路罢?
说实话,费曜真想改变之前的主意:被抓的魏兵们都活得好好的,根本不需要解救!反倒是这冀县,真没必要呆着了。
费曜打算找个机会,与邓艾交谈一次。
而邓艾,丝毫没考虑过要离开冀县似的,应道:“好、好!”
就这样,费曜先和邓艾买吃的……错了,是购买米粮几十袋,再雇了一辆板车,将其放置,苦脸地运回。
但不是径直地回去,而是绕远地运送,专挑小路。
且不提费曜和邓艾哧吭哧吭地进购粮食再是低调,也引起好几人的注意力,单说田边的魏军俘虏们,刚送走一个兵卒不久,又迎来第二个兵卒——
第二个兵卒驱马而来,吧啦吧啦说了一通,警告众魏军俘虏们好好干活,尚有活命的机会,不要企图逃跑,倘若抓住,当众斩首示众,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末了,兵卒还重重地「哼」了一声,重点说明道:“要不是将军心存仁善,尔等俘虏,早该身首异处了……你们可要感谢将军!”
且不提魏军俘虏们是何心情,反正姜维他刚好也巡查路过,耳听这番言词,立即红起了脸,直感无比羞耻:这是威胁罢?这是威胁罢?
会不会起到反效果?
有心想说甚么,姜维却是甚么也没说。
紧绷脸皮,姜维重重地咳了几声。
终于引得兵卒的注意力。
兵卒转头,一见姜维本人亲自到场,迅速地跳下马来,行礼道:“将军!你来了?——此地一切正常!”
他:“……”
且观不正常的人唯有你罢?
他很想吐槽,但必须忍住。
目不斜视地,他说:“知道了!你且去别处查罢。”
莫要留在这儿,更不要再多话了,快要尬死他了。
兵卒犹不自知他的想法,兀自地点头,抱拳告退。
目送兵卒离开,他深呼一口气,面朝一众魏军俘虏们,望见对方皆是身强力壮之辈,尤其是听尹赏说有不少魏兵们是天水郡人……他好心动!
若能招募全部,这对收复冀县乃至天水郡,甚至于整个蜀汉的北伐,将会是多大的优势,会减少多么阻力!
哀叹他是真心想要收服,却碍于立场敌对!挥了挥手,他直言道:
“诸位,我乃姜维!汉蜀将领,天水姜伯约也!”
这样介绍没问题罢?
然后呢?
然后再说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