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位极人臣,张邈担任司空之职,他的寿宴自然有很多人刻意结交。且张邈是吕布党羽的中坚力量,给张邈送礼不就是给吕布表忠心么?
宴会在晚上开始,吕布父子是吃过午饭之后才去的,门口已经络绎不绝。张悌正在门口迎宾,寒冬腊月竟然忙的一脸汗水顾不得擦,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老远见到吕布父子身影,张悌赶忙从人群中挤出来,朝下马的二人拜礼。已经有扈从接过马匹,吕霖朝张悌回礼,不禁笑道“好热闹呀!张兄忙坏了吧?”
“好小子,莫以为吕叔父在此你有人撑腰,便敢嘲笑为兄!”张悌这话说的很不客气,却更让吕布父子受用,外人听到亦更加惊叹两家关系莫逆!虽然张邈位列三公,但是张悌很清楚老爹这个司空的位置怎么来的,对吕布恭敬再拜“吕叔父快快请进,兴泽快请,府内叙话”
进去了司空府,已经座无空席,简直人山人海。见到吕布前来,众人立即拱手拜礼,吕布也不客气,坦然受之。
张邈亲自过来,与吕布父子寒暄两句,又将吕布迎到正厅,司徒陈纪、太尉赵温与尚书令陈宫相谈甚欢,贾诩依旧斜靠着柱子睡觉。摆明态度他只是来蹭吃蹭喝的,不与人聊天。即便吕布进屋,他也只是拱手一礼,随即又眯上眼睛。
虽然贾诩这副姿态很丢人却没有人敢说他不是。老师毕竟是老师,吕霖也还是恭敬地向他行礼,之后才拜见陈纪、陈宫等人。都是一帮老头子,吕霖搭不上话便躬身告退,来到另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宽大了许多,里头人也多,而且都是年轻人。吕霖推门而入时,正在高谈之人便是杨修,话说到一半立即刹车,朝吕霖拜礼,其余众人也立即起身朝吕霖拜礼。
在座之人,除了杨修、司马朗、司马懿、陈群、法正、陈宫之子陈留、王凌、太史享等人之外,还有一个吕霖没想到的惊喜鲁肃!鲁肃还在京都,这可把吕霖高兴坏了,前段时间没顾得上他,回京都以后又将此事忘了,没想到他还没回扬州,上天对吕霖实在太好了!
吕霖没有托大,众人也不至于太过拘束,意气风发却并不酸儒,不知不觉晚宴已经开始
廷尉府监牢大门打开着,此时守卫松散,或许是因为廷尉大人去司空府上赴宴。正午时分,刚吃过饭的守卒三三两两地堆在一起吹牛,或者靠在石柱子上睡午觉。
在两名金甲护卫的带领下,一名黑衣男子疾步走向监牢大门。守门卒立即反应过来,立即跑过来拦住三人,不悦道“监牢重地,不得擅入!”
黑衣蒙面男子没有止步,只是从怀里掏出一支令牌,低沉着声音道“奉骠骑大将军令,提审要犯!”
“大人请!”虽然听出来这位贵人有意掩饰自己真实声音,守门卒却一点也不在意,马上让开道路,看来这个令牌很有威力!而且在廷尉府,骠骑大将军的权威已经超过了陛下!廷尉大人是骠骑大将军一手提拔的,既然骠骑大将军有令,又何必请示廷尉?
大牢阴冷宽敞又密不透风,一股腐朽地霉臭味刺激着鼻子,黑衣男子明显受不了,捂住嘴巴忍住呕吐地冲动。走了几步,才渐渐适应了昏暗与臭味,稍稍放慢了脚步。
牢房内的守卒见到黑衣男子手中的令牌,齐齐下拜不敢开口阻拦。黑衣男子走了一阵忽然止步,这才反应过来他并不知道人犯在哪,压低声音沙哑道“董承罪女关押在何处?”
“禀大人,董贵董承罪女在最里边,向右拐!”狱卒还有些改不过来口,但听到罪妃二字,也不难想到他们是来做什么的!杀人灭口狱卒长在这廷尉大牢里呆了近二十年,这种事情已经有些麻木
“带路!”黑衣男子径直走过去,狱卒紧随其后。
董贵妃关押在一间相对干燥的牢房,抬头可以看见一缕阳光,还特意加了一床发霉地褥子。因为吕霖特意交代,贾逵命令狱卒不要为难,董贵妃盘腿端坐在草席上,耷拉着脑袋,除了发髻凌乱,看不出来有其他不妥。
“董贵妃”黑衣男子走到牢房前,轻声唤醒正在打盹的董贵妃。董贵妃身体微微一颤,立即坐直身子,抬起头看了一眼又重新垂下脑袋。仅仅在这监牢里呆了一日,董贵妃的神色已经暗淡了许多,娇媚地脸上粘着两道污泥。
“钥匙给本官!”黑衣男子语气冷淡又有些怪异,同时伸出手,待狱卒将钥匙递到他手上,继续道“你们在外头候着,没有本官消息,不准入内。”
“诺”这种事儿又不是没见过,还要我们出去干嘛?狱卒躬身离开,心中碎碎念“莫非这位大人还想在她临死之前,享受一番皇妃的滋味?毕竟这位贵妃姿色太好!”
黑衣男子打开牢房门,走近两步似乎忘记关上门,躬身叩拜“拜见董贵妃!”
伏皇后微微抬头,朝门口看了一阵才扭过头看着这个蒙面男子,虽然目光不善,语气却还是那么柔和“本宫是否再也见不到陛下了?”
很惊讶董贵妃这么淡定,男子没有回答,也没有直起身子,还是躬身看着董贵妃。董贵妃自嘲一笑“你是来杀本宫的吧?本宫就知道,本宫不会被依法处置,为何还不动手?”
男子轻轻摇头,终究开口道“陛下准许皇后收养南阳王刘冯,董贵妃还有何交代?”
“我儿既然有皇后姐姐照顾,本宫无虑矣!”董贵妃莞尔一笑,凄美动人,再次开口道“谢谢你,军师中郎将大人,或者姐夫”
男子扯下面罩,竟然真是郭嘉!郭嘉也是满脸诧异,不解道“下官与贵妃素未谋面,董贵妃如何知道是下官?”
“猜的呗”董贵妃俏皮一笑,风情万种道“能轻易进去这廷尉大牢,又无颜面对本宫之人,除了你这位姐夫,还有何人?”
郭嘉躬身再拜,然后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瓷瓶,跪下身子将瓷瓶搁在董贵妃面前,欲言又止,再次叩拜才站起身,扭头望着天窗那边,依稀听到两声乌鸦叫声,焦躁又凄厉。
“郭军师,这般不会痛吧?”
“你放心,不会!”
“谢谢你,姐夫!”董贵妃拿起瓷瓶,缓缓凑近嘴边,终于鼓起很大勇气,将瓷瓶内的东西倒入嘴里,然后扔掉瓷瓶,低声一句“陛下,永别”身体缓缓倒下,闭上眼睛。
“姐夫?郭某值得她感谢么?”郭嘉怔怔地出神好一阵,重新带上面罩,才朝外头吼一声“来人!”
“大人”狱卒与两名金甲卫士跑过来,只见董贵妃躺在地上,嘴角吐着白色泡沫,已经没有了呼吸。狱卒低声惊呼“大大人死死了”
“嗯!”郭嘉俯下身子,捡起地上瓷瓶捏在手上。
就这么死了!当今陛下爱妃,车骑将军董承之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廷尉府大獄内。没有人相信她参与谋逆,也没人相信她会以巫蛊之术残害陛下,因为这样说不通,她本深受献帝宠爱,生下皇长子后,更有望立为皇后,岂会伙同父亲谋逆?
哪怕监牢内小小的狱卒,都明白她只是党争中的牺牲品,党争胜负附带的又必不可少的牺牲品!就这么死了,没有激起一丝波澜。
“大人,这这名重犯廷尉大人交代要亲自审理,等待陛下决断”
“本官受骠骑大将军之命,廷尉亦知晓此事。”郭嘉扭头盯着狱卒,眼神不悦。
“下卒多嘴!”狱卒赶紧跪下,狠狠地扇了自己俩个嘴巴,边磕头道“大人恕罪!”
“你二人去准备架帐,将尸体带走!”郭嘉没有与他计较,率先走出监牢。走到外头感觉恍如隔世,空气真好!走了两步回头道“今日之事,如实告知贾逵,不必为难。”
“诺!”此人竟然直接称呼廷尉名讳,看来背景甚大。守卒朝背影拱手拜礼,神情越发恭敬。
天黑以后,贾逵才醉眼惺忪地回到廷尉府,本想回到房间睡觉,却想起监牢里还住着位贵人,便摇摇晃晃地走向监牢。
监牢门口,那名狱卒与两名守卫正聊的开心,见到贾逵的身影,赶忙叩拜“拜见大人!”
“嗯”贾逵没有止步,随口道“董贵妃今日可曾用饭?”
“禀禀大人,董董贵妃”
“嗯?发生何事!”贾逵瞪大眼紧盯着支支吾吾地狱卒,厉声道“还不从实招来!”
“回大人,董董贵妃,死啦”
“什么!”感到一阵凉风吹过,贾逵酒醒了大半,厉声责骂道“你们如何办事的,连个人犯都看不住,要你们何用!”贾逵说着便要拔剑杀人。
“大人饶命啊!”狱卒赶紧磕头求饶,道出事实“大人容禀,今日有位大人带着大将军狼令探监,下卒被排斥在外不得靠近,待到那位大人吩咐下卒入内,董贵妃已经中毒身亡,那位大人有骠骑大将军令,下卒不敢阻拦啊”
“主公令牌?”奇怪了,主公令牌岂会轻易给人,对了,少将军好像也有一块令牌,不过今日少将军去了司空府而且依照少将军性情,也不至于“可知那人身份?董贵妃尸首现在何处?”
“回大人,那位大人用黑布蒙着脸,下卒不曾见到他容貌,也听不出他声音。”既然大人问起这些,看来是不会追究了,狱卒赶紧抬头答话“董贵妃尸首被那位大人抬走,不知去向。”
“本官知晓,起来吧!”贾逵转身离开,留下一句“此事不得张扬,否则严惩不贷!”
“诺”
半个时辰后,贾逵出现在皇宫宣德殿内,等了许久献帝才过来。献帝本打算就寝,接到杜吉通报有些诧异,但想到董贵妃尚在廷尉府,这才在依美人地服侍下重新穿上龙袍。杜吉赶紧准备龙辇,急匆匆地由迎春殿赶往宣德殿。
听到献帝急匆匆地脚步声,贾逵立即下跪叩拜“臣贾逵叩见陛下,陛下万岁!”
“贾卿快快请起。”虽然内心很不舒服,献帝脸上却挂着笑容,朝贾逵吩咐道“天寒地冻,贾卿坐近火盆一些。杜吉,再去添加些火炭。”
“诺臣婢告退”知道贾逵有要事禀报,杜吉将炭盆内的几块竹炭倒入火盆,再将铁丝架在上头这才躬身退下。
“深夜冒昧打扰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贾卿不必多礼,卿为社稷操劳,朕岂会怪罪?”献帝笑容温和,只是受不了夜间寒冷,将狐袍裹得更严实,轻声道“卿有何事禀报,但说无妨。”
“臣有罪,请陛下治罪!”贾逵再次俯下身子,重重地磕头三次,没敢抬起头继续道“臣监察不力,酿成大错,请陛下责罚!”
“卿乃国之栋梁,即便稍有过失,又何至于此?”看着附身叩首地贾逵。献帝脸色阴沉,贾逵大晚上跑过来请罪,必然发生大事,莫非是董献帝不敢多想,拼命地摇摇头,忍住掐贾逵脖子地冲动,语气温和道“究竟何事,卿但说无妨。”
“谢陛下洪恩!”贾逵微微抬头,沉重地叹息一声道“董贵妃收监于廷尉府,臣本想等陛下令再审理此案,不想今日从司空大人酒宴回来,董贵妃却竟然畏罪自杀了,臣监管不力,求陛下治罪!”
自杀?爱妃岂会自杀!吕布,朕誓杀汝!献帝怒火中烧,咬牙切齿,终究无能为力轻叹一声,平复神色道“卿何至于此?董氏虽然曾为贵妃,但毕竟逆贼之女,畏罪自杀亦在情理之中,贾卿不必自责。却不知卿如何处理尸首?”
“禀陛下,董贵妃虽然罪臣之女,诅咒陛下罪孽深重,但毕竟诞下皇子于国有功。臣以为,董贵妃虽不得入皇陵,却应当厚葬,并昭告天下,董贵妃产后身体不好,药石无用,最终凤归九霄!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卿所言甚是,朕这就拟旨意。”献帝脸上没有多少悲痛地神色,缓缓起身,提笔拟旨。贾逵赶紧起身再点了根蜡烛,放在献帝左边。
贾逵微微抬头,斜着眼睛轻瞥献帝一眼,只见献帝眼角湿润,泛起阵阵泪光。为了不让泪水落下,献帝紧闭双眼,待心情平复,才缓缓睁开眼睛动笔。
贾逵离开皇宫已经过了亥时,圆月当空,清冷异常,大街上没有行人的响动,马车缓缓行驶。马车内,贾逵眯着眼睛斜靠着,过了许久才睁开眼睛轻叹一声,自嘲道“郭军师,本官没想到你也会这般冒失,而且少将军也陪你一起疯!若主公问及此事,本官还要帮你撒谎,你可是欠了本官一个大大地人情啦!”
回到府上,贾逵径直回到房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忽然坐起身子,轻叹一声郭奉孝,我不如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