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道,野狗道人!”
几乎对方才刚抬头的刹那,沈柯便认出了此人的身份。因为他身后的地魂虚影中,分明跟着三只狗妖,兀自低头啃噬尸骸。
抢食之余,发出“呜呜”护食声。
“怎地,你认识此人?”
听得青年传音,窗旁因为需要警戒,刻意和沈柯一道、选了和槐青她们不同楼层房间的陆红鱼,当即问道。
“并不认识,不过他那师弟...却是为我所杀!”
沈柯眼中红痣如血,满目霜气。
却是将那斩首猪嘴道人之事回顾了一番:他在接收乾坤袋之后,曾全面催动反噬之力,将那妖道的乾坤袋里里外外检查了一番,并没发现更多怨气波动。
为何此人,却还能在一个半月之后,准确无误地找上了自己?!
“你杀他那师弟,是为何事?”
“他曾帮助太原皇商,夺我寿数。”
陆红鱼听了,对于青年的认识则是愈发立体起来:他在百事巷长大,埋头苦读之余竟又遭富户夺寿...难怪总觉得他身上秘密无数,自带凶戾,心思也远比同龄人缜密。
结合他的成长环境,便一切都说得通了。
“此人之前在太原府,就偷袭过我。”
捋了一番沈柯的成长轨迹,陆红鱼方才合盘托出文士巷遇袭之事。不过她并不知道,眼下这青年的戏谑心性,并非出自百事巷。
而是源于大时代的磨炼…
“红绳之事,还请夫子莫怪...”
“无妨,如此大凶年月,总得留些秘密自保。”
知晓了对方此番追踪而来,并非是他斩杀猪嘴道人时,留下了把柄;而是那根夺寿之夜,莫名绑到自己脑后的戏缢红绳。
沈柯便又盯着陆学政脑后,传出九品后期怨气波动的红绳看了几眼。
那时他只知道,此绳拥有某种蛊惑人心的能力。
如今一见,却是真如陆红鱼所说,流转出无数混乱、苍凉之感!
想必是张宝龄自从得了此绳,便一直利用鲜血祭炼,反倒盖住了红绳原本的气息。
“魄蛊纸人,面白如死的书生,还有村姑身上的血腥味...”
复又回想了过去十余天发生的怪事,沈柯给出自己的判断:“没猜错的话,此人多半是一名蛊师。”
“确定无疑。”
“湘南尸虫,向来需要以血肉饲养。”陆红鱼说着,抬头看向城北:“如此多的人蛹,应该是他踏入太原之后便留心豢养,一旦出手,势必会雷霆万钧!”
“既是如此,夫子打算作何应对?”
陆夫子拄着香腮:“静观其变。”
“青藤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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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饼,刚出炉的薄饼。”
“卖李子咯~”
平阳府,官驿。
一夜无话,昨晚临睡前,沈柯担心那野狗妖道暴起偷袭,便运用借眼术和听虫术,在驿站周围布置了一圈警戒。
终究是由民俗之气衍化而成的借眼术,官驿周边不缺年画。施展起来,却是比他调用草木之力凝实了许多。
“此画一旦点睛,势必能在对敌之前,获取更多先机!”
听着官驿楼下传来的叫卖声,清早起来,便坐在窗前的沈柯不再犹豫,抬手为那讨水书生和寻娃村妇的画皮点上眼睛。
却是自从他在冀宁道.城隍庙,画完夜游神画像之后,画皮的预知功能也拔升了不少。
六识画技中的【画耳技法】,更是在画完凶神巨兔、获得那藏锋锈蚀杀猪刀之后,近一步提升。
连带着画皮之术,也达到了【丙中评级】。
--书生,白骨。
左半张脸,保持着那面白如死的书生模样。
右半张脸,则是只剩下森森白骨。一众被啃噬的血肉,血气滔天:随着一颗米粒大小的黑点,遁入血气深处,不过两息工夫,便疯狂啃噬书生血肉。
在长成成虫之后,发出“哧哧”的振翅声响!
【敛血之术,避蛊!】
【若以死气围绕身周,可隐藏自身气血波动,避开蛊虫侵扰!】
略一思索,沈柯便知晓了此术是借助死气,来隐藏活人生机的法门。当下散开阴瞳,从平阳城上空抽来一些死气,朝着里间遁去。
“夫子,张叔今日带我们去街市游玩,你去不去?”
临近中午,槐青四人从楼上下来。换了一身红衣的小狐女,出落得愈发伶俐俏皮;却是这半个来月的游学,彻底理解了沈柯告诉她那“别去在乎路人眼光”的道理。
心性复又活泼了许多。
这不,孤身前往坊市都没心理负担了。
“你们去吧,为师最近两日,得陪你师公去拜会京中同年。”话音未落,沈柯已经给四人施展完避蛊术:“对了,外出的时候,注意安全。”
“嗯呐。”
因为他之前便交代过张彭成,槐青听了,没再纠缠。走到楼口,却又回头朝沈柯俏皮一笑:“那等我回来,一定告诉夫子这平阳知府...究竟有几房小妾。”
“夫子再见!”
闫柏辰见师兄、师姐下楼去了,才又偷摸跟上。
就他这前怕狼后怕虎的模样,愣是生怕落下一步,就会被沈柯截住,留他在驿站背那劳什子《大幽律》。
“哎,这小子。”
叹了一回,见陆红鱼在里间看书,一时忘了时间,沈柯便也继续坐在窗口喝茶。
..........
“那今日,我们也去市集?”
约莫过了一刻钟吧,换了月白儒衫的陆红鱼才从里屋出来。
“夫子难得有此兴致,学生自当作陪。”
虽说此时的陆夫子,依旧借用文气改变了自身外貌,气质。但被她这身月白袍服一衬,沈柯便大致勾勒出了陆红鱼的长相:
极具辨识度的骨相,皮肤玉白,配合她那一双清冽无比的丹凤眼,以及左颊处的烟熏小痣...立体的五官,颀长的身姿,再加上磅礴的胸大肌。
这般女子,注定令人见之不忘!
“......”
而在陆夫子眼中,这和自己结伴游学了半个月的青年,形象也开始如那金雨薇一般,日渐鲜活:他虽然身负秘密,令人觉着颇为神秘;同时却又能做到心性自恰,不卑不亢。
相处起来,竟是格外舒服。
“夫子,我见那羊杂店食客颇多,不妨顺道吃顿午饭?”
“也好。”
入夏之后,天气越发炙热。游学途中,张彭成只得简单囤了些水果,肉干;加之昨日的官驿伙食一般,陆红鱼的确想吃肉了。
其实从她的形体,便能看出缘由。
陆夫子虽说并非武夫,却将身材练得极好,想必平时也是偏好肉食。
“这店家的厨艺,属实不赖。”
用过午饭,又喝了些茶水。陆红鱼拄着文士剑伸了个懒腰,眉眼带笑的慵懒模样,却是暴露了她原本十八、九岁的少女心性。
沈柯见了,暗自好笑。
瞄了眼她那宽大儒袍下的纤细腰肢,才又移开目光:
真个人比人气死人,十九岁便能踏入儒道七品、出任一府学政;不说其它,单凭这份履历,估计就让半数男子望而怯步。
看来那泱泱燕京,的确卧虎藏龙!
“那...走呗。”
半斤凉片下肚,见陆红鱼放下筷子,沈柯这才起身离席。下得楼来,两人便从官驿附近的羊杂店,一路经过商柜,杂货铺...到得平阳府菜市口。
经过裁缝铺之余,看到些颜色鲜艳的轻薄夏衫,陆红鱼分明多看了几眼。
沈柯见了,也没点破。
“我看小哥儿这身打扮,应该是读书人。”
进入菜市口,经过一家肉肆,陆夫子似是觉得生肉腥味略重,便想快步离开。然而那负责看摊、约莫五十出头的老妇人,却是忽地开口搭讪。
沈柯听了,抱拳答道:“不瞒老媪,在下正是太原读书人。”
“自打入夏之后,老身这肉铺生意便不算好,如今既然遇着小哥,便问上一问。”老妇人忧心忡忡,抬手赶走肉摊旁的苍蝇:“寻常人觉得若是生肉带骨,势必会占些秤头。”
“若是削去骨头,生肉则会丧失鲜味;若是小哥经营,会作何选择?”
“选骨选肉?”
几乎老妇才问出声,沈柯目光便是一凛。片刻之后,却是笑言道:“老媪何须纠结,既然肉已放上案板,只需问明顾客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