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先生,有人找。”
河东道.平阳府,官驿。
客栈二楼,沈柯好不容易处理好了陆夫子与槐青的争端:这丫头片子,昨晚偷摸着上楼...分明看到了他和陆红鱼结伴赏月的糗事,硬要说这些弯弯绕。
一不留神,就将陆夫子惹毛了。
“上楼来吧。”
听得候驿丞在楼下喊了一声,沈柯旋即从窗口探出头来。就见一楼门口,站着一名劲装打扮的汉子,正是入城那会儿受他所托、前去打探消息的平阳信使。
“沈先生,借一步说话。”
信使上楼,见屋里聚了四个人,便在门口朝沈柯示意。
不料眼生红痣的青年,却是让他进门:“无妨,都是自己人。”
“先生交代的事,小人查清楚了。”
“喔,那河东道城隍可是也有异样?”见他面露犹豫,沈柯便直入正题。
“莫说异样,整个庙宇都塌了。”
男子缓了一会,才又正色道:“我见庙塌了,又亲自从坍塌口进到庙里查探了一番;但见城隍爷合身扑倒,碎成一地瓦砾。后心之处,更是多了一个人手大小的骇人窟窿...”
“那平阳府,也在半月前发生了太岁出巡?”
“回沈先生,正是。”
劲装汉子说着,目光凝气:“不过此事,却是被官府压了下来,当作普通疫病处理了。”
“如此处置,也合常理,毕竟新帝刚要推行新政,任谁都不会去触他霉头...”
“......”
又聊了一会,信使攥着十两银钱离去。
槐青听到是打探消息之事,立刻拍着胸脯道:“夫子,往后这些事情你就交给我吧。”
“自家人,不要钱!”
“为师自是信得过你,不过咱们并非河东道人,许多事情,自然没有他们本地人来得细致。”想起从松柏巷回来那晚,小狐女也是这般模样:自家青楼,不要钱。
沈柯只得以手扶额,嘱咐她先静下心来学习。
送走了闫柏辰师姐弟,才又朝自打信使进门、便没怎么出声的陆红鱼道:“不知他话里所说...每月月初和月末,河东道便会腾起诸多霍乱地气之事,夫子怎么看?”
“此事简单,眼下月中已过,我们再在平阳府留它个七八日,便能一探究竟。”
“便听夫子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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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明儿起,为师陪你们逛街去。”
和陆夫子商定了要在平阳府留到月底,午饭时分,沈柯便和三位小童知会了一声。
“市集的话,天天都能逛。”
听得准许他们逛街,闫柏辰自是蹦起三尺高。反倒是才上桌,就用筷子戳碗底的槐青,幽幽来了一句:“其实我吧,更想和夫子...夜半到楼顶扮鬼。”
齐晋:“我也想...”
他倒不是在揶揄沈柯,而是游学半月,积攒了许多问题,真心想抽个时间同自家夫子讨教。
陆红鱼登即抽身离席:“饱了。”
沈柯见了,只得拿手去摁太阳穴:“也罢,为师恰好能抽些时间,考较下你们这半月所学。”
这事儿,过不去了是吧?
“夫子,你是不是喜欢肥硕的?”
戌时五刻,平阳府街灯次第熄灭。官驿屋顶上,沈柯,齐晋以及槐青排排坐好;岂料小狐女第一句话,就惹得自家夫子破防。
他明白槐青在说什么,却是故作不知:“青儿此话,又是从何说起?”
“就师公啊,她长得那么肥美。”
“自家夫子,还能嫌弃?”
觉得再聊下去就该露馅了,沈柯及时转变话题:“是了,这二十余天的游学,你可是摸透了其中门道?”
“不就收集情报嘛。”
槐青眸子矫灵,起身撮口一啸:“咻哦~”
口哨声传出好远,窸窸窣窣,过不多时,就见周遭无人居住的屋子里出现了数道狐影。却是才短短半个月,小狐女便学会了借助外力,替自己收集情报的法子。
“懂得借力,这是好事。”
点头赞许过后,沈柯却又想起一个法子来:“为师这儿,还能教你两个有趣的术法。”
“第一个,名为借眼;第二个,则是唤作问虫。”
“......”
..........
“阿晋,你也有话要问?”
妖类就是聪明,不过半壶茶的工夫,槐青就将沈柯教授的借眼和问虫术谙熟于心。随手一招,便让驿站周围的萤火虫汇聚过来,绕着她四下飞舞。
青年得空,才又朝齐晋问道。
“夫子,经商只是为了赚钱吗?”
果不其然,第一个问题就正中靶心。沈柯想起自己在大时代那会儿,虽说没有多少经商经验,但胜在听过许多道理,便将自己理解讲述了一番:“起初行商,大多数人都是在市场法则允许的前提下赚钱。”
“等你强大一些,能保障身周之人的温饱,则会想着拓展业务...”
“......”
“到得最终,是对整个皇朝资源,进行多次分配。”
这次聊天,约莫讲了一个多时辰。就见三楼房间里,以为自己没说要去楼顶,便能躲过考学的闫二公子像火烧屁股一般,翻来覆去滚到半夜,还是睡不着。
二楼窗前,陆红鱼同样临窗而坐。
仿佛屋里少了个人,忽然不适应一般。
“学生明白了。”
齐晋消化了一番,郑重其事地朝沈柯抱拳;奈何稚气未脱的模样,总有些令人忍俊不禁。
沈柯咧了咧嘴:
他明白,自家这个阿弟心性敦正。
胜在能从些微小事里寻找到幸福感,譬如给他一两银钱,他能赚到一百文,便会用心去做...往后经商,少不得也要寻到适合自己的路子,才会出手。
故而才会提前点破,让他选择自己的路。
又过了半个时辰,两个小童都聊累了,便一左一右靠在他身旁呼呼睡去。
待到第二晚,却是加了一人。
“呦呵,财神爷这么晚不睡觉,上来作甚?”
沈柯和槐青两人才刚坐下不久,就见闫柏辰哼哧哼哧地上了屋顶;想来是让候驿丞,帮他取了梯子。见状,青年便笑着问道。
“屋里狐狸丢了,还丢了根人形戒尺,心慌...”
槐青、齐晋:“闭嘴!”
“哈哈,能因为吊车尾之事睡不着,还算孺子可教。”打趣完闫柏辰,沈柯复又开口问道:“不知将来你若是继续经商,会选何等途径?”
“都成,只要不用去卖力气便好。”
齐晋听了,欲言又止。想想他的家世,还是算了~
“不卖力气,那就得多动脑子,可你连那《大幽律》也只背得六成熟。”
听出沈柯话语里的敲打,闫二公子傍着齐晋坐好,认真道:“放心吧夫子,就那本破册子,学生说什么也会将它啃完,至少做到烂熟于心。”
“师贤徒孝,不外如是!”
正当师徒四人完成考学,随意聊天之余,一道身影跟着上了楼顶。却是陆红鱼在窗前侧耳倾听了半夜,方才疾掠而来,对于沈柯这灵活多变的教学方法,自是歆羡不已。
“我坐这里!”
刚要落座,却被右边的槐青抢了先。
沈柯见了,只得摇头苦笑:同性相斥的铁律,看来不只对他和齐晋两人有效呐~
..........
“快看,那是什么?”
八日光景,一晃而过。
这一晚,五人又在楼顶排排坐,沈柯刚和陆红鱼聊完他和太原钱氏的恩怨;槐青便站起身来,指着城中兀自攀升的红芒叫道。
“鬼火?”
闫柏辰应了一声,瞬间暴露了他不学无术的尿性。
想起他当初说,闫府正厅传出的“杀猪声”,青年只能选择原谅。
陆夫子见了,则是脱口吟道:“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无数文气袭来,拥着她的身形朝红芒之处踏去。月末的天,下弦月晦暗,几乎不见星月;沈柯不过八品修为,无法掠空,便低喝出声:“去!”
俄而一道绿芒,极速朝着陆夫子追去。
却是为防遭人暗算,他便调用了剑蛊,权当护持。
“灯笼,大红灯笼!”
待到地气又沸腾了一会,齐晋终于看清了红芒的外形,便又好奇道:“怪事,眼下芒种都过了,怎地还会有人放这每年年末、用来装饰门廊的大红灯笼?”
“可能是富贵人家办喜事吧。”
知道这灯笼和当初的叫春使一般,都是由霍乱地气,搅动世间死气凝结而成。
为了避免恐慌,沈柯便随口应道。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首子瞻兄的《水调歌头》吟完,陆红鱼和剑蛊先后回来:“近前一看,没能寻到那发光之物。观其方向,却是飘飘摇摇去了太原府方向!”
“如此的话,夫子作何打算?”
“明儿一早启程,回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