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晋，念！”

岩盐巷，钱府。

待到一众钱府之人都在文书上签下名字，沈柯便将文书收了回来，随手交给齐晋。性格严谨，和他有些类似的齐家阿弟，便高声念了出来。

“兹以沈柯，与太原钱氏所定的三十年契约、从每年二十万两营收中收取三成利钱的固有约定不变！”

“......”

“凡今后钱氏在大幽境内的六十二道，八十九处分堂，七十三条商道...任何一处脱离钱氏控制，沈柯门下弟子齐晋、闫柏辰手中所持牌九便会增加一张。”

“一旦牌九数目，超过钱氏半数家资，则钱氏覆灭！”

“回夫子，念完了。”

宣读完文书，齐晋重新回到沈柯身后。

“这钱家几次三番害人，沈老弟就这般饶恕了他？”

见齐晋念完文书，沈柯便要起身离开，闫柏武却是抬手将他拦了下来。

在他看来，这份文书，仅仅是明确债权关系，甚至还变相敦促钱氏照管好自家生意；莫让祖上经营了十余代人的家底，逐日落入齐晋和闫柏辰手中，并没太多震慑意义。

“青藤既然如此安排，那便明日再看吧。”

陆红鱼虽说不像周鸿文，能猜到沈柯七成心思；但她终究和这青年相处多日，知道他这张文书，远不像表面这般简单。

于是出言将闫柏武拦住。

出门之际，却是寒声道：“若是你钱氏再敢兴起反噬，便是和我青莲书院为敌！”

话音一落，不单钱氏女眷，便连那众人簇拥的钱家老祖也面如死灰。

青莲书院别的不说，单是儒道三品.浩然正气境界的强者就有四位；她钱氏不过一心求财，哪敢卷入这等层次的纷争？

闫柏武则是解下腰间钢刀，“唰”地一道寒芒掠过，钱家正堂门口的迎客松随之斩断：“青莲书院终究声名太盛，在去燕京寻仇之前，我闫家可为你钱氏磨刀！”

“沈三元，使不得啊，使不得...”

眼见沈柯就要走出大门，那自打他进入钱府，就面色铁青的钱家老祖当即撂下手杖，从木制轮椅上抢站起来：“老身这便以命抵命，还请你放过我钱家子嗣！”

语罢，颤巍巍地朝假山撞去。

“老祖宗！”却才要撞上假山，就被几名钱家妯娌拦了下来。

那踏步出门的青年，则是随手用食气术引来无数混乱香火，将钱府笼罩起来：“晚了！沈某即便在被夺寿之后，也曾给过你钱氏机会！”

..........

“青藤老弟，愚兄在去沈家别院接阿弟之前，家父还交代了一件事情...说是此番无论如何，都得请你到府上做客。”

太原府，东风巷。

一行赶到岩盐巷与黑金巷三岔口，一路都在琢磨沈柯用意的闫柏武，才又想起临行前他老爹交代的事情来。

“夫子意下如何？”

事情一了，就变回先前云淡风轻的青年，则是笑着问了陆红鱼一回。

“闫家又不是啥龙潭虎穴，去便是了。”

“听到了没？”

沈柯朗笑一声，一拍闫大公子马臀。接着招呼车夫，紧跟在闫柏武身后朝黑金巷赶去。

却是自从闫柏辰拜入国槐轩后，闫行虎便几次三番差人请他到黑金巷做客...无奈被太岁出巡之事一闹，加之随陆夫子外出游学。

于是这承担了国槐轩九成KPI的闫老财神，沈柯便一直未曾得见。

实话说，他也想见见这太原首富了。

“哈哈，沈老弟能到我闫家做客，当真让老夫这闫府蓬荜生辉呐！”

半盏茶前，闫柏武率先打马通禀。

等到沈柯车驾到得院前，就听得一声能震碎常人耳膜的朗笑，从府里传了出来。陆红鱼皱了皱眉，显然这番笑声，连她这七品儒生也觉得甚是刺耳。

炼精化气，方可鸣魄！

瞧他这声中气十足的招呼，显然已经到了七品后期；依稀摸到了那能以一当百，刀枪不入的匹夫境界门槛。难怪随口呼喝，就能拥有如此气度！

“哎，家父这称呼...”

“无妨，各论各的。”

看出门口迎接的闫柏武面露难色，沈柯只得同他打了个哈哈。刚要进门，就被一名身形魁梧、之前约莫是在敦促家仆摆盘的七品.鸣魄境后期武夫，强行抱了个满怀。

陆红鱼见了，瞬间避往一旁：“......”

“那个闫老哥...咱们儒生的根骨毕竟不如武夫夯实，你看...”

“哈哈，老听柏武、柏辰念叨起你，耳根都快起茧子了！”

“此番亲近，却是老夫失态了。”察觉出沈柯往后挣扎，闫行虎只得尴尬撒手；见到随车前来的陆红鱼，便又笑道：“想必这位就是柏辰师公，禁中钦点的陆学政？”

“正是在下。”

陆红鱼抱拳见过之后，快步进门。

压根没给他上手的机会。

回想起阳首书院门口，闫柏武用拳头敲沈柯胸肌的场景...啧，这对父子~

“唉，你们这些读书人...”闫行虎原本还想随口打趣几句，却是被跟来的闫二公子一瞪，只得憨笑着用他那常年习武、满是茧子的手揉了一下儿子脸蛋。

却是被闫柏辰抬手打开：“糙得慌，真心不明白李姨娘怎么受得了你！”

生怕儿子又抖落什么秘密，七品武夫只得陪着笑脸蹲下身去，将家中小霸王抱了起来：“开饭，开饭咯~”

“晚辈沈柯，见过苗夫人，李夫人！”

见得席间，一名约莫四十出头、气质端庄的女子，领着另一名眉眼低顺的年轻女子走了出来，沈柯便起身见礼。却是被闫家兄弟生母打趣了一回：“你怎地就能看出，老身便是苗夫人？”

“眉眼骗不了人，更何况夫人这身装扮、气度。”

“咯咯。”

李夫人听了觉得有趣，便也掩嘴笑了一回；瞧她着柔柔弱弱的模样，定是闫柏辰先前所说、闫行虎从河东道带回来，夜夜笙歌的娘姨无疑了。

到得此时，闫家的食物链已然明显：

苗夫人第一，闫柏辰第二。

闫柏武第三，李姨娘第四；反倒是那龙行虎步，对外说一不二的七品武夫成了吊车尾。

适度放权，家宅清净。

难怪闫柏武能养成一身的豪侠气，闫柏辰却是心思矫灵。

“钱家之事，多谢闫老哥援手！”

知晓闫行虎的性格，不是那等忸怩之人；沈柯便也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些微小事，不足挂齿。听彭成讲了些你们游学途中的趣事，为兄反倒为你短短半月、便能将犬子教得如此懂礼数的本事，颇为好奇...”

“柏辰本就心性豁达，哪里能算愚弟的本事？”

“哐当！”

干饭人.闫柏武听到两人的称呼，手里的碗忽然掉到地上。苗夫人见了，笑着又招了一副碗筷回来：“碎碎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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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豺狼秀才的文书，你可是读懂了？”

岩盐巷，钱府。

这一夜，只剩八十余名族人的钱家，注定不太平。

就在沈柯和陆红鱼几人，从岩盐巷出来，赶赴闫家家宴之际；那名双眼通红，一看就是酒色过度、恨不得对一家老小食肉寝皮的少年，忽地朝院中老管家问道。

“寻常人只道，那文书是控制钱家，让一众子嗣不敢分家、以至于少了他三十年的利钱...实际呐，却是想让我钱府自相残杀，杀至最后一人。”

老管家说着，饱经风霜的眼里满是苦意：“这泱泱钱府，只要那人还有一口气在，谁又不是眼巴巴盯着这偌大家产...恨不得将骨头渣子都吞到肚里？！”

“很好，既然你也看懂了，便去告诉刀叔，我想吃鱼了！”说着，红眼少年瞬间拉响了袖中响箭。

“吃鱼？”

老管家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双手颤抖着赔笑道：“少爷，你不是一贯都吃不了那腥味之物么？”

“所以，你想最后抛尸荒野，被野狗啃骨的人是我？”

他格外清楚，在被沈柯禁足的二十余天里；失去主心骨、所有人都等着瓜分家产的钱府早已暗流涌动，心气俱失。

一旦落于人后，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

“还不快去！”

“扑！”

几乎老管家才从侧门出了小院，红眼少年所在的院子，立柱上便多了一支钢尾颤动的弩箭。听得响动，他立刻从窗前的柴墩上抓起一柄斧头，迅速躲进地道深处。

“咻咻咻！”

又是几道响箭发出，钱府里已经传来零星的惨叫声！

“儿呀，我是你娘，你怎地能如此狠心！”

“你姓张，我姓钱...怨只怨你太过贪心，这家还没散呢，就攥着城中的六处地契不肯撒手！”

“啊！”

“......”

却是自打获得皇商名头之后，这树大根深的钱家族人，便各怀心思，暗中豢养死士。随着一众蒙面猎人冲入钱府，展开血腥拼杀；几乎隔三岔五，便能听到此起彼伏的惨呼声！

“三哥，三哥，你怎地知道我躲在这里？”

“你忘了，咱们从小一起长大...嘘，他们就要来了，莫出声！”

“唔唔~”

十余声钝刀扎入身体的闷响过后，那藏在假山下面、双眼瞪圆的弟弟就咽了气！

“继承家业，不过是你们儿郎之事，求你...放阿姐一条生路！”

“愚弟的确想给你一条生路，可惜年初你便和那城中布商定了姻亲，若是再次回来...谁又知道你们会不会甩出一些文书，分走诸多商道，堂口？”

“签字，愚姐给你签字画押...啊！”

一柄淬毒匕首，透心而出：“我怎么能相信你，你可是钱家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