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的冰美式，还有……麦迪逊的超大杯抹茶拿铁，脱脂奶，去糖。”

顶着烈日，韩易钻进添越车厢内，把手中装了三杯咖啡的硬纸板托盘递到两个女孩面前。

“谢谢。”

“非常感谢，老板！”

“应该做的。”

“啊，??……”

看到赵宥真把吸管插进杯子，迫不及待地干掉一大口，然后成功把自己冰到头疼，嘟着嘴皱着眉，悄悄按揉太阳穴的可爱模样，韩易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不管是吃饭还是喝饮料，这韩国姑娘的速度都快得惊人。经常是他还在摇匀杯子里的糖浆，宥真的冰美式就已经下去一半了。

麦迪逊-比尔的动作，显然比赵宥真要慢条斯理得多。长岛女孩小口啜饮着抹茶拿铁，随着冰块在星巴克聚乙烯杯中碰撞发出的声响，满足地呼了口冷气。

“你是真的喜欢抹茶。”

韩易从车内后视镜里瞟了一眼麦迪逊-比尔，踩下油门，继续朝目的地行驶。

2016年5月6日星期五，上午刚交了一篇期末论文的韩易，下午一点四十五准时在盖雷大道等赵宥真上车，然后前往即将堵成沙丁鱼罐头的圣莫妮卡接上麦迪逊-比尔，调转车头，朝格里菲斯天文台奔去。

卢瑟福德道2675号，Diplo刚购置的好莱坞山四层别墅就在附近。

今天，是《Cold Water》的录制日。

“你没听过那句话吗？”麦迪逊俏皮地眨眨眼，“Everything is so matcha better with you。”

“啊……”

韩易咂咂嘴，有些无语。没想到在美国，还重新活了一次，依然会被谐音梗攻击。

“去过小东京市场吗？那里的抹茶大福特别棒，其他甜点的味道也很好，下次……”

哎，等等……

有奥特曼？

韩易皱皱眉，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开悟。

话还没说完呢，他的皮就要给赵宥真炽热的眼神烧穿了。

不用去看那双眨巴眨巴的桃花眼，韩易也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宥真也没去过呢。

“下次给你们都带一些。”

听到这句话，赵宥真才满意地把视线移开。

这还差不多。

“光带可不行，这样起不到激励我的作用。”

麦迪逊-比尔坐到后排中间，两只手分别搭在前座的靠背上，身子前倾，笑道。

“你应该说，等我的新歌上了Billboard排行榜，就请我去小东京市场，随意采购。”

“好的，没问题。”韩易扬起右手，比了个OK的姿势，“《Cold Water》这首歌吗？”

“嗯哼。”

“我保证，如果这首歌能夺冠，就请你直接去东京采购，而不是小东京。”

“这么有信心？”

“Major Lazer、Benny Blanco、Ed Sheeran、Justin Bieber和……Madison Beer。”畅通无阻的I-10 E高速上，韩易没办法转过脸给麦迪逊展示他的自信笑容，但依然选择扬起声调，让嗓音变得活力十足，“为什么会没信心呢？”

“除了最后一個人，我都同意你的看法。”

提起Billboard榜单，麦迪逊忽然想起了一个跟她关系越来越亲密的好朋友。

“对了……易和宥真，恭喜你们！第一首登上Billboard单曲榜的歌，感觉怎么样？”

“哪有什么感觉？”韩易耸耸肩，“前四十……基本要求。前二十？值得庆祝。前十，可以奖励。前五，那才是能拿出来炫耀的成就。现在就是第96位而已，还需要再努力。”

“他装的。”

赵宥真马上拆台，跟麦迪逊-比尔咬耳朵讲悄悄话。

“周二的时候，一个人在办公室傻笑了好久。马上说要加大投入，帮《O Eyes》多投一些电台和歌单。”

听起来像是在揶揄韩易，但就算已经处成了朋友，在作为签约艺人的麦迪逊-比尔面前，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赵宥真分得很清楚。她的这句话，不管从含义还是从语气上来说，重心都放在了后半段。

刚上榜单，就继续追加投入，对于艺人来说，这才是值得放心托付的好老板。

麦迪逊-比尔不知道，推广预算是早就划拨好的十万美元。

当然，她也没必要知道。

作为合作伙伴，打配合这件事，已经成了赵宥真的下意识反应。

“哇噢，准备扩大多少？”

“电台的话，先试着帮碧梨在全国范围内做一下推广，特别是东西海岸的几个都会区，维多利亚他们已经在着手做这件事了。一旦上了Billboard的排行榜，不说Heavy Rotation，至少在大部分地方，可以拿到一个Medium Rotation的播放频次。毕竟连瑞安-西克雷斯特都播了。”规划就在赵宥真心中，她流利地回答道，“歌单这边要扩大到150个，争取下一周涨到80名左右。”

“歌单推广这个东西，确实很有效果。”麦迪逊-比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是的，Spotify上69.1万次播放，加上Apple Music已经过了百万……对于新人的第一首单曲来说，相当惊人。”赵宥真赞同地应和道，“而且，这还是在我们跟Apple Music的合作协议还没有正式签署的前提下得到的成绩。等Mad Det的收购正式完成，瀚音乐跟Apple Music的宣传合作就会马上启动，到时候，那个平台还会倾斜更多的流量给我们。”

“碧梨的第一首歌，盈利是次要目标。”

韩易看了一眼赵宥真，补充了一句。

“把出道单曲尽我们所能推到一个高度，再用这个名次作为跳板，为她第二首、第三首单曲，还有第一张专辑积攒资源和声势。”

就像韩易所说的那样，对于Billie Eilish，也是瀚音乐发行的第一首单曲，盈利确实是不太重要的次要目标，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有在优先级上排在前列。要知道，100万次的流媒体播放，换算成版税也就是2500美元左右而已。而光是iHeartRadio洛杉矶和纽约两个电台的渠道推广费，韩易就花掉了12000美元。

再加上150个歌单，亏损比率会达到多少？

推广成本和版税收入之间的差异，其实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就是阻碍新人向上攀爬的最关键因素。只要肯砸钱拓渠道、做推广，再难听的歌，也能在排行榜上爬到中游往上。

不过，这就是最为微妙的地方。

哪些人，才能获得唱片公司真正火力全开的推广呢？

答案听起来有点可笑：那些已经功成名就，不太需要这些推广的人，才会得到真正强力的推广。

因为，如果你是阿黛尔或者泰勒-斯威夫特，哪怕这首单曲免费派送，都会有唱片公司愿意砸下数百万甚至数千万美元进行全球推广，因为他们知道，对这些巨星的投资，总能从各种渠道用各种方式收回。

但新人呢？谁敢给碧梨这种新人下这样的重注？

别忘了音乐圈的一九定律，即使只给艺人预付款，其他什么都不管，也有90%的艺人会让唱片公司血本无归。

2016年5月，在绝大多数人看来，15岁的Billie Eilish在光谱上更接近于这90%，而不是那10%。

在这种希望渺茫的情形下，又有多少人会愿意支付十万美元的预付款给碧梨和菲尼亚斯继续做歌，然后再投入十万美元专门用于宣传推广呢？

这就是韩易一直在心中反复提醒自己的一点——自己重生的最大优势，除了钱，就是知道该在什么地方花钱。

别人砸钱，十个投资可能成功一个。

他砸钱，十个投资，能直接盘活二十个项目。

穿越者碾压现世同行的特质，尽显于此。

这就是为什么上一世的《O Eyes》，要等到碧梨的第二张专辑全球爆红，才终于登上Billboard Hot 100单曲榜第84位。而这一世，发行第二周便斩获榜单第96位。

因为有一个人，曾窥见过她未来掀起的暗黑狂潮。

有自己无穷无尽的财力撑腰，这一次，碧梨会从多久开始风靡全球？她最终又能达到怎样的高度呢？

杜阿-利帕呢？

霍尔希呢？

郁郁不得志的麦迪逊-比尔呢？

我能扮演上帝的角色吗？

光是这样一个想法，就让韩易昨晚辗转反侧，兴奋得难以入眠。

“达到一个高度……”

麦迪逊-比尔细细品味着韩易这句话。

“具体指的是什么？”

“Top 40。”韩易伸出四根手指给麦迪逊-比尔看，“这是我设想的最低标准。”

“那……《Cold Water》呢？”

麦迪逊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轻声问道。

“年轻的女士，你刚才没有集中注意力。”

韩易晃晃食指，笑道。

“当我说排行榜冠军的时候，我是认真的。”

“这么说来，我已经可以开始看去东京的机票了。”麦迪逊-比尔的手指在漆黑的手机屏幕上滑动，调侃道。

“她可以看机票了吗，宥真？”

“可以。”宥真微笑着点点头，“只要完美地录掉你的那段间奏就可以，别的事情交给我们来搞定。”

“没错。”

添越右转进入匝道，在圆盘上回转，缓慢汇入I-110 N的间隙，韩易搭着座椅靠背，向后瞥了一眼。

“你的那段，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麦迪逊下意识地挺直腰板，朗声回答道。

……真的准备好了吗？

她原本以为是的。

在家里，每一句歌词、每一个转音、每一小节的气口，都倒背如流。

但抵达卢瑟福德路2675号，在一层的录音室看到满屋子的专业人士，特别是那两张熟悉的面孔之后……

麦迪逊-比尔觉得，自己的声乐技巧、片段记忆，还有理智，都在一点点地崩塌坏死。

她怔怔地站在门边，看着韩易大步朝房间西南角，正在与艾德-希兰小声交谈的Diplo走去。

“托马斯。”

韩易扬起手臂，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嘿，易，好久不见！”

Diplo拉过韩易，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

“很漂亮的家。”

“啊，是的，两个月前刚给的首付。”Diplo咧咧嘴，摸了摸额头，说道，“那会儿我可不知道我能拿到三……一大笔钱。”

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的艾德-希兰，Diplo庆幸自己在关键时刻刹住了车。

“让我跟你介绍一下，易，这位是艾德-希兰，我的好朋友、创作伙伴，和这个星球上还活着的最伟大的音乐人……艾德，这位是易-韩，全球最有远见的老板。”

在Diplo夸张的介绍语中，韩易与艾德-希兰双手交握，相视一笑。

“他总是这样。”艾德-希兰指了指Diplo，“让我重新介绍一下自己，艾德-希兰，一个音乐人。”

“托马斯确实喜欢夸张，但这次他没说错。这个星球上还活着的，最伟大的音乐创作者。”

韩易拍拍艾德的手臂，笑道。

“在来的路上，电台里放的全是《Thinking Out Loud》。”

韩易这句话事实上的确有些浮夸，现在的美国商业音乐电台，最火爆的其实是Desiigner的《Panda》……没错，就是那个在欢迎派对上表演过的UTA客户。

本周的榜单，除了成功冲顶的《Panda》，排名第十的《Me，Myself&I》也是UTA客户G-Eazy与Bebe Rexha的单曲。因此，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虽然HMG的艺人现在还只能在榜单的末尾徘徊，但是韩易旗下，早就有了已经登顶单曲榜的炙热红星。

至于艾德-希兰的《Thinking Out Loud》，是上一张专辑《×》的第三首宣传单曲，距离正式发布已经快两年的时间，早就掉出了电台的Heavy Rotation名单。不过，许多热单因为深受电台观众喜爱，当它们被播放的时候，会大大提升听众留存率，所以，即使不在Heavy Rotation清单上，电台也会反复播放这些音乐。

而《Thinking Out Loud》，正是这些经典热单中的一首。不管是下午还是凌晨，只要KIIS-FM的频道响起这首音乐，总会引起听众们的大合唱。即便他们坐在各自的车里堵在高速上，即便他们可能上一秒才咬牙切齿地朝对方按过喇叭。

这就是Ed Sheeran的力量，这位红发的、其貌不扬的、身材矮小壮硕的，看起来完全跟流行歌星不沾边的英国小伙，从2011年开始，凭借自己超凡卓绝的音乐才华生生在欧美乐坛里杀出了一条血路。

如果说菲尼亚斯是天才，那么艾德-希兰的等级甚至比他还要再高两档。前者的风格固定，所能辐射的制作范围也仅限于妹妹碧梨，而艾德-希兰，不光是世界知名的唱作人，也是无数歌手趋之若鹜的幕后创意主脑。

泰勒-斯威夫特的《End Game》、霍尔希的《Eastside》、BTS的《Make It Right》、贾斯汀-比伯的《Love Yourself》、安妮-玛丽的《2002》，包括现在这首即将录制的《Cold Water》，都有艾德-希兰参与词曲创作的活跃身影。

韩易不需要签下艾德-希兰，当然，重生得太晚，也没办法签下他。但韩易必须要跟对方建立紧密的合作关系，才能让旗下艺人一首又一首的经典成为现实。

无论时空如何变换，有些东西是无法改变的——韩易不是音乐人，就算把Ableton的工程文件放在面前给他抄，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用哪种音色，什么FX，Melodyne怎么调，哪些插件什么参数……也许在音乐管理方面，韩易是当之无愧的专家，但毕竟隔行如隔山。音乐制作领域，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外行。

该知道的专业词汇都知道，让他上手实操就马上露馅。

那些重生之后，脑海里自动能浮现出曲谱甚至分轨的前辈们，韩易羡慕不来。他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地重现原本的制作团队，把他们用金钱的力量黏合在一起，让这些穿越时空依然焕发出光彩的音乐，成为他版权库里的耀目收藏。

“哈哈，多谢，老兄。”艾德-希兰笑了两声，清清嗓子，用那稍微带些Moey色彩的英式口音礼貌地回应道，“《Lean On》才是你在全球任何电台、任何时间都可以听到的东西。易，你给自己买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珍宝。”

说到这里，艾德-希兰搂过Diplo，拍了拍后者的胸脯。

“你还会在洛杉矶呆多久？”韩易问道。

“在这边应该要待一两个月的时间。刚做完巡演，接下来要跟本尼一起把下一张专辑做出来。”

“本尼？本尼-布兰科？”

“是的，他是我新专辑的主要制作人。”艾德-希兰指了指厚重隔音门那头的录音间，“本尼在里面调试设备，等会儿出来就能见到他。”

“那太好了。”韩易看了看Diplo，“等有时间，我们四个人应该聚一聚，看看能不能碰撞出什么火花……嘿，你有公司吗？我现在收购上瘾了。”

“噢，我希望莪有。”明显的玩笑话不必当真，艾德-希兰只是笑着摇摇头，“也许未来会有，谁知道呢？”

“没错，你也到了该自己做老板的时候了，艾德。”

“很棒的提议……不光是聚会，还有创立公司。看看我，艾德，我就是榜样。”Diplo把双手分别放在两人的脊背上，作为今天录音的东道主，他需要合理安排每个人的谈话时间，以便自己的这位合作伙伴，Mad Det的大老板，能够跟每个他需要见到的人打声招呼。

“那让我们准备一下，直接开始录制吧。对了，易，在那之前，我还要给你介绍两位绝对的大人物。”

Diplo的右手稍稍用力，示意韩易朝自己目光所至的方向看去。

东北角的长沙发上，坐着两个正在闲聊的男人。

一个很年轻，一个还算年轻。

“贾斯汀-比伯先生，和他的经理人斯库特-布劳恩。”

“都是热衷于发展和并购的商业专家，你们之间，应该有很多共同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