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转，已是第二天的下午时分。

手肘撑起身体，感受着从手臂、脊背和腰腹间传来的酸胀感，韩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迎着从乳白色纱帘间透入室内的天光，似乎还没能完全回到现实世界。

昨晚是在做梦吗？”

“M。”

显然不是。

异常柔软的丝绒大床右侧，穿着浴袍的芭芭拉正蜷在那里，俏皮地朝他挥手打招呼。她的笑容是如此充满活力，看上去精力充沛，似乎昨天那个与韩易耳鬓厮磨缠绵到破晓，套房里每一处能容下两个人的地界都尝试过的女孩不是她一样。

芭芭拉整個脑袋都埋在枕头里，柔软平坦的小腹上放着自己的手机，用屈起的修长双腿做支架固定住。

“M。”

韩易扭扭脖子，长舒了一口气。

“'t help but notice……你在看《老友记》？”

“对，这是我的起床标配。”

按下暂停，摘掉耳机，芭芭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也是我最爱的电视剧。”

“我也是。”韩易颔首应道。

“感觉每一个外国人，最喜欢的美剧都是这个。”

芭芭拉把手机放到一边，侧过身子，左手撑起脸蛋，笑意盈盈地注视着韩易。

“老实说，我的英文都是跟着《老友记》学的。”

“怪不得呢。”韩易微微睁大双眼，提高音调，“我就觉得你说话像……”

“谁？瑞秋还是莫妮卡？”

“詹妮斯。”

“噢，你死定了，先生。”

芭芭拉翻身跨坐到韩易身上，双手撑着对方的胸口，光滑无暇的肌肤紧贴韩易滚烫的腰腹，神气活现的模样，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幼年雌狮。

幅度过大的动作，让披在身上的浴袍失去了作为衣物的基本遮蔽功能，她那跨越种族和文化的曼妙与美好，在二十二岁的华人亿万富豪面前展露无遗。

昨晚没回房间，又哪来的贴身衣物可以换上呢？

感受着韩易陡然粗重的呼吸，芭芭拉嫣然一笑，捧起他的脸颊，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一整晚都在反复练习磨合的去处。

两个去处。

二十三岁的芭芭拉-帕文正处在人生中体力最旺盛的巅峰期，比她小十一个月的韩易亦是如此。哪怕不靠健身来维持运动技能，接下来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也足够他们把整间皇家套房闹得天翻地覆了。

清丽绝伦的维密天使，与年轻英俊的亿万富豪，在伊比萨岛的晨间缠绵。

可以是美国地区最畅销的浪漫小说主题，也可以是很长时间来发生在两人之间最美妙的邂逅。

“芭芭拉。”

待芭芭拉-帕文将战斗的痕迹清洗干净，又用随身携带的露得清卸妆湿巾将昨晚就该卸下的妆容褪去后，房间服务的侍者已经送来了满满一桌不知道该叫做早午餐还是午晚餐的食物。

“你喜欢喝哪种咖啡？”

韩易为芭芭拉从壶中斟出半杯，问道。

“我不想破坏你起床的第一杯咖啡体验。”

“起床的第一杯咖啡，我通常喝黑的。”

芭芭拉裹紧浴袍，坐到韩易对面，一字一句地轻声说道。

“但今天，我想要再加点糖……和奶油。”

一语双关的话语，让韩易不由得清咳两声。

“谢谢。”接过韩易精心搅拌均匀的热拿铁，芭芭拉展颜一笑，很是矜持地翘起指尖，浅抿了一口。

激情随着内啡肽消散，坐在阳台餐桌两侧的这对男女，毕竟还是只见过一面的准陌生人。

身体上的熟悉，与心灵无关。

“所以……”

韩易低头搅拌着自己的热茶，努力寻找话题。

“今天有什么安排？”

“要赶飞机。”芭芭拉抬手看了看手机屏幕。

“还有工作吗？”

“要参加一个欧莱雅的晚宴，在巴黎。”芭芭拉翻开着短信，有些后怕地咧咧嘴，“幸好活动要八点半才开始……也幸好定的私人飞机要四点五十才起飞。”

“看看，现在谁才是坐私人飞机的亿万富豪？”韩易双手一摊，调侃道。

“我只是买了一个座位而已，816美元，为了上下机方便。”芭芭拉挑挑眉毛，毫不示弱地把玩笑反过来开，“从洛杉矶飞过来你花了多少，机长？”

“他们这里的水果拼盘真是太新鲜了，尝尝看。”

韩易面不改色地把圆环形状的水果山摆到芭芭拉面前，避重就轻。

“好，让我试试。”

芭芭拉似笑非笑地瞄了韩易一眼，慢悠悠地拈起一块香蕉片放入嘴中。咀嚼数下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一路小跑到卫生间，从随身的黑色e挎包里取出一张卡片，又折返到韩易面前。

“易，你能做个绅士，帮我个忙吗？”

芭芭拉蹲在韩易左侧，双手搭着座椅扶手，抬起那双小狗眼，眨巴眨巴地看着对方。

“可以请你到我的房间里……取一下放在门口行李台上的箱子吗？”

说到这里，芭芭拉直起身子，在韩易耳边轻轻吹气。

“我现在这样不太方便出门，有人昨天把我的VS扯坏了。”

“好的，抱歉，我马上去。”

韩易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为什么道歉？”

芭芭拉故作疑惑地蹙起眉头，步步紧逼。

“那可是昨晚的高光时刻。”

“两分钟就回来！”

看着韩易落荒而逃的背影，芭芭拉-帕文咬住下唇，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待韩易提着行李箱回到房间后，芭芭拉没有再挑逗这个让她数次眼神失焦的男人。匈牙利姑娘迅速换好一身登机专用的宽松运动套装，戴上了墨镜。

“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

过分生疏的告别，让两人都不禁想起了昨夜通宵达旦的无间亲密。没有排练过，但韩易和芭芭拉却同时在对方脸上看到了相同的神情，默契地相视一笑。

“好了，等我出去之后，过半个小时再离开房间，好吗？”

芭芭拉抱了抱韩易，单手轻拍他的脊背。

“哪怕在伊比萨，也有很多狗仔队，我可不希望你家里的那个女孩看到这种报道。”

“我家里没有女孩。”韩易苦笑。

“那就是女孩们……不管是什么关系，海的那边绝对有很多过度关心你的人，这点别否认。”

女孩利落地耸耸肩，洒脱地笑。

“芭芭拉什么都看得明白。”

“再见，易。”

“……再见，芭芭拉。”

关上房门，那来自布达佩斯的轻柔声线还在空气中回荡。韩易用力地搓了搓脸，步履沉重地走回床前，像是全身被抽干了力气一般，重重地把自己摔进了仿若云朵的丝绒被里。

这飘在半空中的触感，让他一度怀疑自己处在幻想出来的旖旎梦境里。但床榻间挥之不去的薄荷叶、柠檬皮与雪松气息，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

It is real。

都是真实的。

从相遇到离去，不到二十四小时时间里发生的一切，都显得如此荒谬，却又这样合理。

这就是好莱坞？

欢迎来到好莱坞。

韩易出神地盯着光影斑驳的天花板，毫无变化的呆滞表情下，是一座正在澎湃喷发的火山。

过度关心我的人？

她们喜欢的……到底是谁呢？

我还有资格继续扮演那个角色吗？

心乱如麻的他自然无法留意到，摆放在餐桌上的黑色iPhone里，那款他已经很久都没打开过的备忘录软件里，一直默然伫守的某行文字，悄然变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