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

第一声问候来自赵宥真，她取下用来防蓝光的黑框眼镜，难以自抑地打了个呵欠。

“早上好。”

韩易张了张嘴，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推开玻璃门，走进了赵宥真的隔间。

“昨晚没回去吗？”

“回去了呀。”听到韩易的问话，宥真下意识地低头嗅了嗅自己，“怎么了……有味道？”

“没有，没有。”韩易指着对方的眼睛，“我看你眼睛都红完了，还以为你没睡觉一直在这儿呢。”

“差不多吧。”一旦放松下来，宥真的呵欠就没停过。她摸了摸眼角的泪花，咂咂嘴，说道，“四点睡，七点起的。”

“睡那么晚？！”

“跟进了几个艺人新单和巡演的情况，我还以为就过了一会儿，没想到一看已经四点了。”

“那为啥要……”韩易坐到赵宥真对面，微微皱起眉头，“那么早起来？”

“健身。”赵宥真笑了笑，“这段时间带巡演，生活不太规律，感觉身材都有点走形了。白天又太忙，没什么时间，所以早点起来运动一下。”

“放心。”

宥真眨眨眼。

“我洗了澡才来的。”

“我也没……这不是重点。”

韩易认真地打量着面前这個完全符合刻板印象，真不睡觉的韩国姑娘。

走形？要是赵宥真现在的模样也算走形，那90%的维密天使怕是都得患上焦虑症。

“你别这么拼啊，小赵，身体搞坏了怎么办？”

“吃呗。”宥真轻轻咬住下唇，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露出了希冀与喜悦交织的笑意，“等会儿中午吃什么？”

“嗯，不然吃……等等，别贫啊你。”

韩易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吃完午饭就直接回去休息吧，多睡会儿。”

“不行。”赵宥真摇摇头，“光今天下午，两点到四点就有五个会，碧梨、哈立德、杜阿、霍尔希、麦迪逊……哦，不对，是六个会才对。Snoop今天还要过来，聊一下跟Lil Yachty有关的事情。”

“什么事，《Broccoli》那首歌吗？”

“是的。”赵宥真颔首回应，“三天前不是发了这周的Billboard榜单吗，那首歌第一次登榜就是第87名，而且现在网上热度很高，这周说不定能直接到第60位或者第65位……虽然不是我们发的歌，但热度还是能享受到的。所以让Snoop过来一起沟通沟通，看能不能趁这个机会，做一轮巡演。”

“得搞快点。”韩易略微思索片刻，认可了赵宥真的判断，“最好下个月就能开演，场地一千到两千人之间。这种规模，在北美，Billboard榜上有热单，很快就卖完了。”

“我也是同样的想法。”赵宥真将身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翻转过来，给韩易看她正在撰写的邮件，“正在给The Novo发inquiry，8月12号有档期。”

“看看你，已经是自动驾驶模式了。”

韩易的指尖在办公桌上点了点，用英文低声夸赞了一句，望向赵宥真的眼神里满是欣慰。最近一个月实在太忙，音乐集团、影视板块和家族办公室整体架构方面需要操心的大事一件接着一件，若是要让韩易来微操管理每个艺人的职业生涯，还真会有些力不能支。

幸好，唱片板块有凯伦、音乐发行板块有阿德里安、投融资领域有安托万……每条业务线，韩易都提前招募到了能力超群的精英人才，帮他分担压力。这其中，最令他喜出望外的，当然就是面前这位赵经理人了。

大学都还没有毕业，刚接触这个行业堪堪一个季度的赵宥真迅速成长，已经蜕变为一个可以独立思考、独立策划、独立落地，通过一处细节就能演算出整个发展链条的优秀管理者。

《Broccoli》和Lil Yachty就是很好的例子，7月2日单曲刚刚上榜，7月5日收假回来，赵宥真就把Lil Yachty的首次北美巡演提上了日程，还没到午饭时间，就给东西海岸，包括美国和加拿大两个国家在内十九个城市的中档规模演出场馆发去了邮件。

这种对局势的判断能力、反应能力和执行能力，放到哪里都是一块瑰宝。

韩易原本以为，很多艺人管理和职业发展方面的细节，都需要他频繁关注，反复修改，才能让目前签下的这些未来之星，按照至少与上一世持平的态势发展下去。但现在看来，他完全不需要担心这些，艺人管理板块95%的工作，有赵宥真盯着就行。即使没有七年的超前视野，她也可以做出同样正确的决策。

怪不得能被祂们称为世界音乐工业的未来巨星呢。

这样的赵宥真，如何能不令人期待呢？

“不，我还做得不够好。”

来自心上人热情而直率的夸赞，提振了宥真的精神，让她那份连冰美式都救不回来的疲惫稍稍缓和了一些。隐约感觉有些灼热的部位，也从胸口转移到了双颊。

“你呢，昨天在做什么？”

宥真撩了撩耳边的鬓发，轻声问道。

“去看烟花了？”

“没兴趣看那个，别人国家的国庆。”韩易摆摆手，“就在家里……呆着。”

“那怎么没找我吃晚饭？”赵宥真嘟起嘴，表情里甚至还带着一丝委屈和……幽怨。不管在首尔还是洛杉矶，任何认识宥真的人，看到她在韩易面前这种娇声娇气的俏模样，估计都会惊讶到合不拢嘴。

“家里什么都没了，就剩一包BCD的速食豆腐汤了……还是不加辣的，气死我了。”

“你买不加辣的干啥？”

“本来准备自己放辣酱啊，但是出差太久，忘……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为什么没有找我吃晚饭。”赵宥真及时踩住刹车，把韩易试图转移的话题拉回了正轨，“明明知道我昨天也在LA。”

“因为……昨天在，在家里吃的。”韩易的视线在房间内四处游移，“本来准备叫你来着，结果一回家，菲力克斯和哈罗德已经做好了，科瑞提前跟他们说了我要回来。”

这句话的前半部分相当真实，一个月没回洛杉矶，韩易本来是准备请赵宥真吃个晚饭的，当然，为了完成他的反向friendzone计划，肯定得带上徐忆如一起。如果不是麦迪逊-比尔和碧梨-艾利什还在巡演路上，昨天刚到康涅狄格的安卡斯维尔，韩易高低也会把她们拉上。

人越多，独处的时间越少，出事的概率就越小。

但谁知道，有人居然偷跑了。

还偷跑了个大的。

“这样啊。”赵宥真轻蹙眉头，迅速捕捉到了韩易话语里不对劲的地方，“做的一人份？”

“是啊……食材不够了，就只做了一个人的。”韩易左支右绌，渐露败像。这人就是这样，精心策划过的骗局可以做到天衣无缝，但毫无心里准备的谎言从他嘴里讲出来，只会是漏洞百出。

两位主厨提前知道你多久回来，却不准备食材？

是不是真的觉得宥真今天觉没睡够，脑子不好使？

赵宥真拿起手边快要见底的冰美式，垂下眼帘，一口抽干，随即呼出了一股幽幽的凉气。

“易，我想问你……”

关键时刻，赵宥真的手机背叛了自己的主人。单刀直入的问话还未出口，早就定好的闹钟便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Mad City的会，还有五分钟。”

赵宥真按停闹铃，关掉手机屏幕的动作多少带着几分懊恼，但拉斯维加斯下半年最大的音乐节筹备会议，与自己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琐碎想法哪个更重要，宥真还是能分得清楚。

“先去开会吧，等会儿一起吃午饭的时候再问你。”

丢下一句更像是告知而不是询问的邀请，赵宥真站起身来，将聚乙烯杯以一种明显比平时更加用力的方式扔进垃圾桶，撞击壁沿，发出不甚清脆的沉闷声响。

“这是第几次筹备会议来着？出差太久，我都忘了今天的议程是什么了。”

带上玻璃门，紧跟在大步流星的赵宥真身后的韩易如是问道。他自然记得今天音乐节筹备会议是什么内容，之所以这样问，无非是为了让两人之间突然变得尴尬的气氛缓和一些罢了。

“第七次。”

宥真转头看了一眼韩易，清楚对方意图的她，还是一五一十地作答。

“今天上午最后过一次音乐节的艺人方案、舞美方案和宣发方案，晚上十点就正式开票了。”

“那太好了，晚上我们……”

本来想说晚上一起吃饭的韩易，忽然想起有个刚刚对他宣示主权，正张牙舞爪做好准备保护领地的宝岛姑娘要到斯特拉黛拉路864号来找他。

后面该怎么办仍然一筹莫展，但韩易很清楚，现在这种情况，还是先尽量避免徐忆如和赵宥真见面比较妥当。

要是小如当着宥真的面，给自己来上那么一下……

“我们……一起期待吧。”

韩易心里打了个寒颤，生硬地改口。

“晚上我们……一起期待？”

马上要伸手触碰到会议室大门的赵宥真楞在原地。片刻之后，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向韩易重新抛出了一个问题。

“易，进去开会之前，你确定没有别的事情要跟我说的？”

“没有啊，能有什么事情？”

担心宥真继续追问的韩易，抢先一步推开玻璃门。

“其他的事情，午饭时间再聊，现在……让我们先把Mad City的票卖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