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根大通……一般用这架飞机来做什么？”

十分钟后，韩易、科瑞与克里斯-科廷的Jet Linx团队便出现在了停放这架N652CH的机库内。

泰特伯勒机场只有1个供通用航空使用的主航站楼，另外19个机库，基本上都是五大飞行基地运营商——杰特航空、子午线航空、标志航空服务、标志南方和大西洋航空——管理的私人航站楼。而摩根大通购买的世界第一架原厂G650ER，就存放在占地面积超过30000平方英尺，由大西洋航空承租的一号机库。

跟随克里斯-科廷走入常年保持开启状态的机库内部，韩易抬头看着身前这架通体雪白，只有机身中部有蓝色流线型喷绘的N652CH，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世界上第一架G650ER。

2016年，地球上最顶尖的私人飞机型号，没有之一。

代表着尊崇、权势，和无与伦比的奢华。

一座飞翔的空中宫殿。

“集团内部高管出行？还是要客接待？”

“两者都有。”克里斯-科廷单脚踩在舷梯的第一阶，呼了口气，“运营委员会、董事会和常务理事会的成员可以申请使用，也就是说，一共有差不多……嘿，瑞恩，多少人来着？”

“28人。”

一张略显富态，看样子最多也不超过三十五岁的年轻脸庞从舱门的右侧出现。哪怕穿着数千美元的西服，也依然压不住瑞恩那南方乡村小伙般的憨厚气质。事实上，比起站在G650ER里，韩易觉得他更应该套上一件wifebeater，在阿拉巴马某個不知名的小镇酒吧里高喊Roll Tide Roll。

“不过，绝大多数董事会成员有他们自己的私人飞机，运营委员会和常务理事会的主席与副主席们，除非有跨大洋的重要公务，一般也不会轻易动用这个大家伙。”

瑞恩小跑下舷梯，露出两颗兔八哥似的大门牙，朝韩易绽出一个殷切的笑容。

“瑞恩-菲茨帕特里克，摩根大通私人银行公务机融资主管，很高兴认识您，韩先生。”

“你好，瑞恩……公务机融资主管，是吗？”这个平日里极少听到的工作职位勾起了韩易的兴趣。

“是的，摩根大通私人银行，为我们的客户提供很多这种……我们叫做‘特色贷款’。艺术品融资、私人飞机融资、超级游艇融资，甚至人寿保险费融资、球队收购融资和场馆收购融资，都有涉猎。”

事无巨细地介绍着部门情况的瑞恩-菲茨帕特里克，很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位怎样的客户。两个小时前，他接到Jet Linx东海岸销售副总裁克里斯-科廷的电话，让他尽快赶到泰特伯勒来。半个小时前，兄弟公司大通银行在西海岸那边，负责私人客户关系的副总裁赫苏斯-弗雷茨又给他打了个电话，叮嘱摩根大通的同事一定要抓住这位要客的心和钱包。

而五分钟前，甚至连萨诺克-维斯瓦纳坦——摩根大通首席战略与发展官，兼国际消费者银行业务首席执行官，他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都发来一条iMessage，让他要尽心竭力地提供最周到的服务。

能让萨诺克如此重视，说明这位华裔富豪的购买力，应该远远超过自己身后这架G650ER的范畴。

起码是在……华尔街各大投行和资管公司以个人名义存了十位数，在总裁级别以上的上东区小圈子里出了名，才能让摩根大通的私人银行部门眼热到这种程度。

打开Google，搜索出的前几条新闻，进一步坐实了瑞恩的猜测。

能买得起UTA的富豪，估计买湾流就跟他发薪日在Hunt & Fish Club点缅因龙虾的气势。

什么叫按照当日市场价计费？

我还能在乎这点钱？

“任何买家想要从摩根大通这里购买资产，也要通过我们融资部门递交申请并协助流程。所以，这架私人飞机名义上是归摩根大通总部所有，但具体的工作，全部是交给私人银行这边负责的。”

“了解。”韩易点点头，随即抛出了乘车前来一号机库的路上，一直在心头酝酿的问题，“但为什么要挂牌出售呢？我的意思是，它毕竟是集团的公务用机，而且投入使用也没多久。”

“因为在摩根大通，我们购置的每一件实体资产，都是可出售、可变现的。”对于这个问题，瑞恩早有准备，“摩根大通的机队目前一共有14架飞机，其中4架G550，2架G650，2架G650ER，我们之所以会添置这么多的湾流飞机，不仅是为了日常使用，更是一种价值贮存。因为，您知道的，它们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私人飞机，永远在增值。除了湾流之外，未来几年我们还预订了几架环球，7000、7500和8000，都是同样的商业模式。一到手，就挂牌，有人买就能为公司创造额外收益，没人买就放在机库里精心保养，偶尔使用。”

在吹捧湾流飞机价值的同时，瑞恩-菲茨帕特里克也没有忘记突出摩根大通机队的优势。可用型号多，平均每架飞机的使用时长短，并且因为还要考虑到后期的转手出售，保养维护也比较到位。

“这架飞机，是……2014年5月份才交付到我们手上的。在这之后，总部又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做内部改造。所以，正式抵达泰特伯勒都已经是2014年圣诞节前后的事情了，真正的使用时长很短。我记得……跨洋飞行，好像就三次还是四次，得查查管理日志，不过基本上就是这个里程数。”

说到这里，瑞恩侧过身，为韩易让出一个充裕的通行空间。

“而且，迄今为止，对这架飞机表达过购买兴趣的客户只有六组，而真正来泰特伯勒的机库参观的，您是第一个。韩先生，请登上舷梯，亲身体验由摩根大通打造的典雅内饰吧。一些具体的参数与细节，我会在参观途中为您讲解。”

“After you。”

在克里斯-科廷与科瑞-麦金托什的簇拥下，韩易跟在瑞恩-菲茨帕特里克身后，登上了这架耗费6450万美元，以及整整三年等待时间的顶奢航空器。

“湾流G650的内部空间足以容纳最多19名乘客。不过，为了保证舒适度，最典型的配置一般会包含16个座位。而摩根大通订制的这一款G650ER，把座位数进一步削减到了十一个。前舱十个，后舱一个，并且前后舱各有一个可以供三人同时落座的沙发。十一个座位里，七个可以放平作为单人床使用，另外两个可以做到120度倾斜，而且，别忘了，两张沙发也是可以完全平躺的。每个座位上都有安全带，每张沙发更是配备了三组安全带，这样的设计，最大程度上保证了它可容纳人数的灵活性。”

“如果是不需要过夜的短途飞行，搭乘19位乘客毫无问题。而如果是洛杉矶到墨尔本这种超长航线，哪怕有16人在同一空间里，也不会感觉拥挤。”

“前后舱由四个功能区组成，最前面的四个座位是工作区，配备内嵌充电接口的办公桌。另外，我们这架飞机还升级了国际海事卫星组织的新一代Jet eX机上Wi-Fi，是FAA批准，能够在湾流G650上搭在的，最高速也最具全球性的无线网络。能在100%的主流航线上，享受到15Mbps的速度。这个网速，哪怕您在飞机上玩在线游戏，也不会感受到明显的卡顿。”

“第二部分，由沙发和电视桌组成的娱乐区，我们现在没有放电视在这里，但如果您接手了这架飞机，完全可以在这里放置一台42英寸的4K电视，还有PS4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供您进行机上娱乐。再次强调一下，这架飞机上的网速有15Mbps，Flix也好、Hulu也好、HBO Go也好，都可以流畅播放。”

“第三部分，餐饮区，六个座位，其中四个，就像您看到的这样，面前会有一张永久固定的餐桌。然后，过道那边的两个座位……您看到这里的缝隙了吗？一打开，拉出来就是另外一张桌子，然后，再把叠在下面的部分跟……这边贴合起来，就组合成了一张足以放置整席感恩节火鸡大餐的长桌。”

一边讲解，瑞恩-菲茨帕特里克一边为韩易演示隐藏餐桌的组合功能。

“最后，来到后舱，这里是专供您个人使用的休息区。一个座位，一张长沙发，并且这张沙发是可以伸缩的，随时可以拉开作为一张加大号的双人床使用。虽然G650的长度只有A380的一半不到，但是，您看……”

越过休息区，瑞恩打开了机舱尾部一道紧闭的木门。

“这里，有一间您专用的浴室。出厂设置的G650，不会搭在全套站立式淋浴，但为N652CH，我们特意升级了这一模块。不仅设有浴室，并且还可以携带一小时的淋浴用水，这一时间，足够让飞机上的所有乘客，享受完整的清洁体验。”

不仅如此，普通的G650上只有一个洗手间，而我们这架飞机则有两个。一个在这里，一个在刚才我们进门的地方，那个会小一些，只有一个坐便器和一个小的洗手池可供使用。但如果您会在这架飞机上接待客人，一个独立的宾客盥洗室是至关重要的。这样，才不会有人在飞往罗马的深夜里，进出休息区的洗手间，打扰您的睡眠。只需要关上连接前后舱的大门，您就可以独立拥有一整个休憩空间。”

“湾流G650还有一个不得不提的巨大优势，飞行途中，客舱里的噪声只有47分贝。什么概念呢？新泽西郊区的夜晚，噪声差不多是40分贝。也就是说，哪怕在万尺高空，您也不会因为听到发动机的轰鸣和外部的气流声而难以入睡。啊，对，您也不会感觉是在万尺高空，客舱内的气压，保持在海拔4100英尺的水平。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城市，玻利维亚的阿尔奥托，海拔13600英尺，是G650的3.3倍。嗯……您住在洛杉矶，对吗？”

“是的。”韩易颔首应道。

“洛杉矶的话……我看看。”瑞恩在手机里调出数据，“洛杉矶，海拔最高的地方大约是5000英尺。也就是说，您在这架飞机上感受到的气压，甚至会比您在贝莱尔或者好莱坞山感受到的，更趋近于正常水平。”

“这倒是……以前从来没有听过的数据，很有趣。”韩易对G650ER本身的飞行表现不太感兴趣，毕竟他对私人飞机的需求，除了满足他奢侈的购物欲之外，也就只剩下从A点到B点的基础通勤功能而已。但瑞恩口中这些关于客舱气压和分贝数的详实数据，却让他倍感新奇。

从纽约到香港的高空旅行，真的能像在斯特拉黛拉路864号的卧室里酣睡那样惬意自然？

这是韩易迫不及待想要体验的第一个项目。

“这架飞机，从头到尾都是有趣的东西，韩先生。”看到韩易自然而然地坐在娱乐区的真皮沙发上，瑞恩笑了笑，走到他对面，半倚电视桌，继续热情澎湃的介绍，“最重要的是，不管再怎么舒适，这架飞机都还没有发挥出它全部的室内设计潜能。您也知道的，公务用机，不可能做得太花哨。但如果您买下来，完全可以根据自己的心意随意打造。比如，把所有座椅全都拆掉，摆成两套L形沙发，休息区直接打通，做一个中式的大餐桌。或者给后舱多一点空间，做个全尺度的主卧，前舱变成一个小客厅。毕竟，如果只是您一个人使用的话，为什么要容纳16人呢？4人、5人，也就足够了。”

“还有一些富豪，会把整架飞机的客舱直接打通，做成一个极具未来感的空中公寓，功能性可能不强，但绝对吸引眼球。不知道您有没有看过马萨里设计工作室为波音787-800做的室内设计图，我向上帝发誓，最奢华的上东区公寓也就是那样了。那架飞机上，居然……还有个玄关。”

“玄关有点夸张了，不过……”韩易指了指右手边的餐饮区，“确实不需要太多座位，可以拆掉一部分，把整个空间做得再有生活感一些。”

核心社交圈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人，有资格登上他这架G650ER的，一只手可能不够，但两只手绝对有富余。砍掉一半座位，留七八个人的位置，都不太可能坐满。

未来如果业务真的繁忙到需要十多个人同时出差的地步，大不了再给公司专门买一架就行。

“换掉机尾编码之后，想怎么修改内部设计，都是您自己的事情。”既然客户都已经在考虑后面重新装潢的问题，这一单生意，应该也算有点眉目了。想到此处，客串私人飞机掮客的瑞恩笑容更显憨态可掬。

“好。那么……”

韩易转头看向克里斯-科廷。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操作？”

韩易很讲商业道德，既然承诺了要将添置的私人飞机交给Jet Linx管理，他就不会绕过这家公司暗中报价。第一是因为克里斯-科廷给他留下的印象很好，能言善道，说不定未来能挖到瀚资本、瀚音乐或者别的板块当自己的得力助手。其次，Jet Linx的经纪佣金是从摩根大通的手里拿，哪怕再换个管理公司，点值也大差不差，省下来的那百分之零点几费用，对韩易来说不痛不痒。

而且，人家都直接跟到机库里来了，意思还不明显吗？

“如果您对这架飞机有购买意向，韩先生，我们得先提交一个意向申请书，这个东西，Jet Linx的团队会帮您填写妥当。”克里斯-科廷精神一振，站起身来，条理分明地为韩易作答，“然后，您的法律顾问需要参与进来，审查交易结构并评估税务问题。”

“如果摩根大通这边，接受了您的报价，那么您需要先存放一笔押金在第三方的托管账户里。具体支付多少押金，什么情况下可以释放押金，由两方律师团队协商决定。接下来，需要您法律顾问做的还有三件事，第一个是跟融资机构协商……嗯，这一个对您来说可以省略。那么就只剩下第二项任务，对产权进行尽职调查，查询是否有留置权存在。最后，起草购买协议，理清哪方需要支付哪些费用，正式签署合同。”

“接下来，在支付全款之前，Jet Linx会派出驻留在泰特伯勒的机师进行全方位的交付前检测。我们会审核日志、检查回产记录，进行一次总时长四个小时的试飞。试飞之后，还有两轮全面检测要做。”

“通过审查，注册登记、编码转让和变更、适航证书移交、最终文件审查，确认留置权和解除权都万无一失，您才会最终将款项通过第三方托管账户，打到摩根大通的账户上。至于后续事宜，比如申请注销证明、在开普敦的国际登记处注册、在FAA重新注册拿到飞行电报，就不是我们这次交易需要担心的问题了……放心，韩先生，有Jet Linx在，一切都会平稳有序地顺利进行。”

“包括这个环节吗？”韩易看了一眼克里斯-科廷，又将视线放回到瑞恩-菲茨帕特里克身上，“这个你死我活，为了从对方兜里多掏一百美元的环节。”

“准备好战斗了。”听得出韩易话语里的调侃意味，克里斯-科廷跟着未来雇主的剧本演了下去。他张开双臂，对相识多年，每隔一两周就要在炮台公园喝一次酒的摩根大通老朋友说道，“来吧，瑞恩，就在这儿，还是出去打？”

“出去打吧，莪跑得快点。”瑞恩开了句玩笑，耸耸肩，说道，“不，说实在的，这次公司给我的任务，其实不是‘能多挣一点就多挣一点’，而是，‘让我们最重视的VVIP客户，在摩根大通享受到最优质的服务，说不定接下来，会考虑在我们这里多存放一点资产’。”

瑞恩所言非虚，这确实就是萨诺克-维斯瓦纳坦给他的任务。出售私人飞机5-10%左右的毛利，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对于旗下管理资产总价值3.7万亿的摩根大通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如果不是公司内部要求这种无法创造稳定收益的实体资产保持一定的流转率，摩根大通完全不需要出售他们的飞机，机队规模肯定也不止14架而已。

所以，在保证最低利润率的前提下，瑞恩-菲茨帕特里克得到授权，可以适当让利，全力拉拢这位从各种迹象来看，个人资金实力都深不可测的华裔富豪，加入摩根大通的财富管理计划。

“N652CH，采购实价6200万美元，安装升级包之后总成本6450万美元，再加上这两年的养护维修费用……韩先生，我想，您这边只要愿意在意向申请书里填上7200万美元的价格，全世界首架G650ER，极大概率就会是您的囊中之物。”

“我是一个很嫌麻烦的人，瑞恩。讲价很麻烦，计算押金很麻烦，以收购价格为基础，推算未来转手的挂牌价，更麻烦。”

韩易在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现金账户里的可用余额。

“对我来说，零以外的数字，越少越好。”

“七千万美金，如果摩根大通觉得这个数字可以接受，今天克里斯就可以代表我，把意向申请书签发到你们的传真机里。”

“相信……你们也应该喜欢这种，方便计算……各种比例的数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