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
散了戏,张守城跟着柯大全来到了柯家。
来的路上,张守城就一直问家里有什么事,柯大全一直支支吾吾的不把话说清楚,等到了屋里,就看见了一桌丰盛的酒席。
这应该是柯大全跟人谈事的老习惯了,先办一桌酒席,再喝点酒,最后把事说一说。
人都到了,张守城还有什么可说的,喝呗。
张守城的喝酒的时候,柯大全一直陪着,柯大全的媳妇也在旁边伺候着,俩人可是说了不少感激的话。
张守城知道,跟他们打交道就得习惯这种方式,等时机差不多了,才问道:“柯大哥,嫂子,咱们也相处这么长时间了,都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你们直说呗?”
然后,柯大全和他媳妇才一人一句的把话说了。
其一,他们想问问张守城费那么大劲把儿子弄到好京城里来,到底有什么打算?
其二,看能不能让柯克跟着张守城学演戏。
这两个问题,还是递进关系,就是说,张守城前边的打算不好的话,才让柯克跟着张守城学演戏。
张守城十分明白他们的心思,在他们眼里,像儿子这种‘天才’,是应该早早地去上学的,找良师调教,早日考官,以后在官场上肯定会飞黄腾达的,他们是怕张守城把儿子圈在这里,耽误了儿子的前程。
可他们却不了解他们的儿子,别看柯克今年才六岁,他的三观已经是很成熟的了,尤其是他待人接物的情商,是的,以他的智商,就算现在去考官也没问题,可他的情商呢?
就张守城这种比较通俗的情商在官场上都不一定能混下去,柯克这种几乎是见人就怼且只求真理的脾气,到了官场上,要么一事无成,要么早早地被人弄下去,或者弄死。
如果说,现在就把柯克当成一个普通孩子来培养,说不定也能改变他的想法脾气什么的,将来能考上官、也能在官场上混,可谁又能保证,他在官场上能混多好呢?
另外,他这与生俱来的天赋,就这么被埋没了!?
张守城和柯克也接触过几次了,多少猜出了一点端倪,柯克的天赋,不是在数学上就是在物理上,这种天赋,可是改变这个世界的基础,怎么能让他埋没。
窝火的是,好人国这里并没有教数学或者物理的老师。
最窝火的是,张守城自己也教不了。
张守城只能退而求其次,给他提供足够舒适的条件,让柯克自己在家里做研究。
可柯克的父母想的长远,孩子还这么小,已经为他一辈子做打算了。
聊来聊去,张守城只能答应柯克的父母:第一,自己绝不会妨碍柯克考官,只是他们也要照顾柯克的天赋,到时候,张守城会花钱请一些私人老师来教柯克;第二,柯克可以跟着张守城学演戏,张守城也不会改变对他们的供应,柯大全在剧社里的差事不会断。
谈好了这些之后,柯大全和他媳妇才放心了,对着张守城又是一番感激。
张守城过去看了看柯克,你小子能理解我一下么?
难得的,柯克给张守城一个感激的眼神。
这样,张守城就知足了……
从柯家出来,张守城又去徐进那儿看了看,徐进还没睡,翠翠却不能跟他一起熬着,在她的房间里休息了。
徐进也还是老样子,见了张守城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这儿写那儿画的。
徐进的年龄大点,他研究的东西已成体系,又受过几年的折磨和刺激,除非张守城和他在一起住一段日子,要不然真不明白他在研究什么。
张守城看了徐进一会儿就走了。
回自己家的路上,张守城还在想着,找来一两个天才的效果不太明显,找一帮天才在这儿研究才可能有成果,关键是,他们彼此做个朋友也是好的,起码不会那么孤单了,这世上,真没几个人能懂他们……
一大早起来。
尤家三爷已经在院子里了,正帮着张守城喂他养的松鼠呢。
张守城跑过来看了一眼,直接跑外边买早饭去了,其实,他是有点累了。
剧社的事儿、孔家的事儿、斥候组的事儿、天才的事儿、三爷的事儿等等这些加在一起,几乎把张守城拉扯的没有任何休息的时间,其中,最可惜的就是跟这位尤家三爷了。
试想一下,如果张守城单纯以一个明星的身份跟尤家三爷这位世家子弟隔三差五的这么玩下去,日子过的得有多爽。
世上最累的,就是玩儿的时候也得工作,偏偏让张守城给赶上了。
“哎,差不多你这儿该上鱼池了啊,净养一些地面上的东西,多没意思。”尤家三爷带起新人来,也是很用心的。
“那你给我挖坑吧,挖好了我跳进去……”张守城没好气儿地说。
张守城买下的这座宅院是不小了,但跟人家国主府邸相比,就是两回事,养几只兔子几只松鼠几头小鹿几只山鸡就差不多了,再挖个鱼池,院子里都没有下脚的地方了。
尤家三爷是生来无忧的,到现在有产业也有背景,他玩起什么东西来,每次都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反正他也不怕,家底厚着呢。
张守城怎么能跟人家比呢,表面上也能赚钱,可背地里,谁知道他的钱都到哪儿去了。
“怎么了,这就怂了?”尤家三爷觉得张守城在玩上台小家子气,有那么多钱,不花在玩上还活个什么劲儿。
“你不怂!”张守城没好气地说。
这话,有点刺激尤家三爷的意思。两个人相处那么长时间,张守城把三爷甚至尤家的事儿都摸的差不多了。总结出来就是一句话,尤家人就是想退,根本不想在官场上玩了。
这可与孔壬清派张守城结识尤家人的目的大相径庭,孔壬清甚至加上常家人,都在等着尤家也站出来呢。
而尤家人想退,是一点一滴促成的,好像从尤长鲁当国主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想法了。
积攒了几十年的退意,一个张守城,又怎么使出回天之力呢。
“你小子老憋着让三爷我往上爬,什么意思?”尤家三爷也注意到了。
张守城也有个很正当的理由:“我在这好京城里无依无靠,说不定哪天就会被人欺负一把,不指望你还指望谁!”
“去去去,想往上,你自己爬去,要不要我领你去当我爹的干儿子?”
“我当你的干儿子行不行?”
“滚……我才不干呢!”
“……”
这世上,谁也没有高明到哪里去,一些本真的东西,是很容易在生活里弥漫的。
张守城就是抓住了尤家人的这一点。
吃完饭,张守城就跟着三爷去花鸟市场了,淘换点小物件……
一天下来,基本上还是那些事。
等晚上张守城回到家里的时候,突然发觉不对,屋里有人。
就在张守城要悄悄退出去喊人的时候,屋里的人说话了:“是我。”
“孔煊!”张守城心头一喜,没想到孔煊突然到家里来了。
孔煊点着了灯,灯火阑珊处的美人,却是另一番有棱有角的模样了,眉宇间,更隐着几分峥嵘。
看来,在好人国低端的经历,彻底把孔煊打磨出来了,上次在五福客栈里那场哭泣,应该是好人国里什么东西,彻底寒了孔煊的心。
今天再见,孔煊已经不见半分柔弱的模样了,举手投足之间,深透着官场上的游刃有余,那是一种十分油腻的东西,内心,谁还在乎内心。
“你家里本来就养着这些东西吗?”孔煊曾经偷偷跟踪过张守城到家里,但那时候,她怎么好意思直闯进门呢。
“没有,最近新添的毛病……”张守城想让孔煊放松点,他自己也放松点。
“是尤家三爷带着你买的吧?”孔煊突然问道。
“你怎么……”张守城突然发现,这个孔煊有点厉害了。
“我来是想告诉你一声,咱们俩的事儿,还得晚一段时间,等我在好京城里站住脚!”孔煊十分霸气的说。
“……正好,我也要跟尤家人接触一段时间,在你爹准备跟尤家摊牌之前,我最好不要暴露身份。”张守城都有点被镇住了,这样的孔煊,确实是当初对她的预期,可她当初。
“走了!”孔煊看都没多看张守城一眼,趁着夜色,出了门。
“……”张守城还站在院子里。
世事。
这不就是世事么。
孔煊在外地磨砺了一番还要在好京城里站住脚,不能认自己;自己被太平剧社拖着又得去结识孔家人,同样不能认她。
事情不大,却极尽玩味。
孔煊回来了,表面上的事情不会发生什么变化,但张守城心里却十分的安稳,有了孔煊的联络,他就可以走进孔家甚至好人国朝廷的核心了,早就听说那个常里楼不是善茬,而国主吴浈更是百年难遇的煞神,还有尤家这潭水里,到底能不能翻出一卷风浪来……
张守城的心情好了,好多了。
洗洗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