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束发戴冠,身穿白色道袍的男修士,周身萦绕着浓郁的灵气,吹得发丝飘飞,衣袖作响。
那柄轻松杀死多个土匪的长剑,在男修士周围盘旋三圈,而后稳稳落在他的手心,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就像宠物一般乖巧。
“仙人……这是云吞山上的神仙!”
村民们纷纷瞪圆了眼睛,嘴巴大张,声音在发颤。
他们几乎是同一时间跪了下来,呆呆地看着那位昂首傲立的修士,震惊到几乎忘却了呼吸。
此刻,时间仿佛凝滞了一般,静到能听见风吹落叶的声响。
在这个世界,仙与凡之间的差别,比天与地的差别还要巨大。
所有凡人自记事起,要学的第一个规矩就是,见到仙人后,必须立刻双膝下跪,静候发落,否则就是大不敬,会被当场处死。
但是,身为穿越者的杨尘,显然不愿意随便给人下跪。
他静静地站在男修士面前,清澈的双眸与男修士的道眼对视,丝毫不见退缩。
“嗯?”
男修士惊奇地扫了杨尘一眼,而后,眼中的惊奇迅速化作了失望。
“凡人能昂首与我对视,双膝丝毫不曾弯曲。如此胆魄,即便只是五系杂灵根,且没有其他任何特殊天赋,我都愿意带你上山,向峰主举荐。”
“可惜,你的丹田内空洞无比,一片虚无,根本找不到灵根的影子,这辈子都别想踏上修炼之路,永远是个庸人。”
男修士没再理会杨尘,视线偏移,落在了二丫身上,微微点了点头。
“不错,骨相极佳,浑身萦绕着异彩,不愧是天生神力,气运之盛远非常人能比。
就是三系杂灵根稍微差了些,不过,我皓月宗最近正是缺人的时候,三系杂灵根,倒也有不小的成长空间。”
“小丫头,跟我上山吧。从此斩断凡尘,专心求仙。”
看着逐渐靠近的男修士,二丫眼中露出警惕,以及厌恶,神色越发紧张和激动起来。
“我不要!我要留在母亲身边,要和杨尘哥哥在一起,才不想做什么神仙!”
男修士眉毛微微皱起,眼中透露着责怪之意:
“多少人求仙不得,跪在云吞山的山脚下哭喊数十载,都不曾获得一个上山的机会,而你却为了两个凡人,就想放弃得道成仙的机缘?幼稚!无知!”
男修士明显有些生气了,凡人在他们这些修士的眼中,就如牲畜一般,卑贱而无能。
过去的百年岁月,一直都是凡人跪着求他收徒,但都被他断然拒绝。
今天,他总算遇到一个不错的修仙苗子,生出收徒之心,对她好言相劝。
结果,这丫头竟如此不识好歹,让他在一群凡人面前颜面扫地,心中顿生怒气。
见气氛不对,杨尘赶紧劝道:
“二丫,你就跟他去吧。你天生神力,是个修炼的好材料,待在这个小村子只会埋没了你的天赋。”
二丫委屈地看向杨尘:“可是我不想离开这儿,也不想修仙……”
杨尘叹了口气,轻轻揉了揉二丫的小脑袋:“不去修仙,不去变强,怎么才能保护你的母亲,保护你自己呢?”
“今天若不是有人相助,我们都得死在土匪手里。”
二丫沉默了,她知道杨尘说的没错。
这个世界弱肉强食,没有足够的实力,就算她留下来,也保护不了身边的人。
或许未来某一天,又是一窝土匪流窜至此,恐怕她再没有现在这般的好运了。
“我可以跟你走,但我要杨尘哥哥和我一起去。”二丫昂首看向男修士,眼中透露着倔强。
然而,听到二丫的话,男修士不容置疑地否决了。
“他没有灵根,一辈子都是凡人。让他待在山野乡间,好歹可以安稳做一辈子凡人,若是把他带上山去……可就没什么好日子能过了。”
云吞山上并非没有凡人,不过都是些地位低下的杂役弟子,干最脏最累的苦活儿,吃最差的食物,住最破的房屋。
这些人一心求仙,可最后能成为外门弟子的,十万人里面都挑不出一个。
杨尘没有灵根,天赋比那些杂役弟子还要差。
若是真跟着二丫上山,估计会生不如死。
“二丫,去吧。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你的母亲,不会让她受别人欺负的。”
“可……可是……”二丫还是很不甘心,看向母亲和杨尘,眼中满是不舍。
“去吧,等你变得足够强大,随时可以把我们接上山去。不要在意一时的别离,人生的路还长着呢。”
二丫是个聪明的姑娘,她知道,自己今天不去也得去,否则这个仙人发怒,在场的所有人都得死。
“那你答应我,十年内不准娶妻,等我来找你。”二丫眼中泪花翻涌,喉咙哽咽。
“别说十年,一百年我都等。”杨尘笑着说。
他倒没说假话,毕竟长生不死,一百年算不得多长,一晃神就过去了。
至于娶妻,杨尘从知道自己是长生者之后,就没这个想法了。
一切都会逝去,在时间长河的怒涛翻卷之下化为尘埃。
而杨尘,却能站在时间长河的彼岸,静观潮起潮落,坐看万世沉浮。
在找到一个能长久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之前,杨尘觉得,他大概率是不会去品尝爱情的苦了。
况且,二丫虽然聪慧,展现出远超同龄人的成熟,但在杨尘眼里,她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
小孩子说的话,他怎么能当真?
二丫倒是没想这么多,听见杨尘说等她一百年都可以,心中顿生甜蜜,终于破涕为笑。
和母亲告别之后,二丫才依依不舍地走到男修士身边,跟着他站在宽剑上,飞向高耸入云的山峰。
男修士离去,在场的村民也松了口气,纷纷从地上站了起来。
因为跪了太长的时间,他们的双腿止不住地发颤,模样看起来颇为滑稽。
不过,他们显然没有心思去计较这种事情。
那些家里死了人的,找到亲人的尸体后,顿时情绪崩溃,趴在地上哇哇大哭,用尽平生所学,把那群土匪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嗓子都快骂哑了。
至于其他人,也都心事重重,垂着脑袋回到自己家里,房门紧闭,许久没有冒头。
不过,日子总归是要继续过下去的。
仅仅一个月后,村子就恢复了往日的活力,男耕女织,孩童嬉戏。
大家都记得一个月前的惨痛,但都选择忘却。
除了清明时节,山上明显多出来的几座坟墓让他们触景伤情之外,其他的就再无人问津。
“这就是生命……无论活着的时候多么鲜明生动,化为黄土之后,便再无人理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