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十九章 县衙里的内幕(1 / 1)随轻风去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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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校书公所出来后,已经是下午了,林泰来便又返回了县衙。

几百年后的老话说得好,江湖不仅仅是打打杀杀,还有人情世故,有些事情真是推不开,比如去阻击南京花船这件事,

浒墅关距离苏州城二三十里地,这距离算是出差了,总得向县衙报备。

知县那边不用管,自有冯二老爷去打招呼,而林泰来本人所要做的,就是跟直属司章粮书说一声。

看着走进来的林泰来,章粮书开口道:“原来你都是左脚先迈进门槛,而今天则是右脚先进来。

原来你都是先在门外打招呼,而今天是先进了门再打招呼。”

林泰来:“???”

这是到底是自己有了毛病,还是章粮书有了毛病?

章粮书指着林泰来说:“这说明你飘了,攀县尊的高枝,已经开始浮躁了。”

飘你麻痹!林泰来无语,难道看到县尊今天在饮马桥如此袒护自己,让章粮书“吃醋”了?

不假思索的,林教授回应说:“章先生说得哪里话!铁打的粮科流水的知县,这个道理在下还是懂的!”

这章粮书也太小看自己了,抱谁的大腿,也不可能抱一个马离职的知县的大腿啊,又不是什么前途无量的历史名人。

章粮书点头道:“你明白就好,你现在真正管用的身份,就是粮科书手,其它都是虚的!”

然后林泰来禀报说:“目前压力在长洲县那边,县中暂时不需要我,我打算去浒墅关办点事。”

今天两县在饮马桥谈判,外人看了个寂寞,不明内中机密。

但章粮书是知道全部计划和内情的,甚至就是章粮书替林泰来向知县汇报计划的。

林泰来献的计划是,逼迫虎丘徐家向安乐堂赔偿一千两。

然后安乐堂把这一千两洗成税银,解送到县库。

或许不懂行的外人很疑惑,一千两对吴县县衙算多吗?

去年吴县钱粮的定额是:金花银一万两千五百两,白粮本色一万石,漕粮本色八万石,漕粮折色银六万五千两。

如果全部换成本色计算,总量相当于四十万石左右。

所以一千两税银相对于全部定额,堪称短小无力,如何能打动知县?

这就要从另一个角度看待问题了,前文介绍过,苏州府乃至江南一直有欠税文化,官府年年收不齐定额,一般能征解八成就算考核合格了。

那么去年吴县考核标准就是三十二万石,而实际征收到的是二十六七万石,还欠了五万石左右。

也就是说,决定冯知县离任审计的钱粮数额,其实是能否补五万石欠税,而不是四十万总量。

钱粮各项数额算是县衙内部机密,外人一般不会清楚这样的数字。

这也是为什么当前县衙死命催各堂口,去征缴去年欠税的原因。

那么按照大明官方折色比例,一石粮折色为二钱银,反过来一千两就相当于五千石粮。

也就是说,一千两银子能折抵五万石欠税的十分之一,其实细节也没那么简单,但大体就是这样情况。

站在冯知县的角度来看,假如能从虎丘徐家敲出一千两,就相当于只用区区几天时间,立刻解决了十分之一的考核难题。

对于官员而言,一千两银子可能诱惑力没那么大,但解决掉十分之一的考核难题,没几个人能拒绝。

但还有另一个问题,财务税务制度在这里摆着,钱款来源去向都是要登记明白。

捐资就是捐资,不可能某人随便给县衙捐点银子,就能直接当税银骗政绩。

所以林教授又提出了洗钱方案,通过安乐堂把敲来的银子洗成合法合规的税银,解入县库,用以解决冯知县的离任审计问题。

冯知县为什么悍然庇护林泰来,原因就在面这些机密细节里。

而外行人只会想象,林泰来要敲诈徐家啦,然后承诺和知县三七分赃啦,所以知县为了几百银子黑钱庇护林泰来啦!

关于另外一个外人看了个寂寞的问题,长洲县为什么突然退让,也是有内在逻辑的。

林泰来去长洲县告徐家,长洲县没有受理,这就是长洲县的“原罪”。

林泰来将事情闹大到轰动全城、无法遮掩的地步,然后又获得了吴县知县的全力支持,长洲县这个“原罪”就有可能被无限放大。

长洲县为什么不受理告状,是不是因为要包庇徐家?

徐家砸的堂口,是与申家发生冲突的堂口,那么长洲县是不是为了申家办事的?

申家是申首辅的申家,长洲县是不是投靠申首辅?

如果无限放大后,面这些问题会全部被公开议论,脑子稍微正常的知县都不会放任发生。

在当今体制下,申首辅并不是张居正那样称霸朝堂类型的首辅,朝中反对势力同样很多。

当知县的除非是赌徒,根本犯不背这么大黑锅,卷入朝堂政治搏杀。

所以官衙内里的事情往往阴诡难测,知道的不说,不知道的乱说。

外人不明就里,只能雾里看花连蒙带猜以讹传讹。而知道内幕的人,又会油然而生出优越感。

现在林泰来给长洲县的选择就是,压迫徐家拿出赔偿,只有这样做才能证明长洲县没有包庇徐家。

虎丘徐家虽然是长洲县本地大户,但百里侯知县也不是好惹的,只要愿意付出代价,同样有无数手段收拾大户,只看值得不值得。

所以林泰来才会对章粮书说,现在压力在长洲县那边。

他暂时只需要等长洲县那边的结果,可以抽手干点别的事情。

章粮书奇怪的问:“你去浒墅关干什么?那里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泰来禀报道:“全苏州花榜美人联合涕泣恳求,请我去浒墅关堵截南京花船,我不好拒绝。”

章粮书:“”

完全看走眼了,自己到底招了个什么下属?才混了几天城里,交游就如此广阔了?

当初他对林某人的品行完全不报任何希望,是个烂人也无所谓,正经人谁能混社团?只要能打就行了。

但他也没想到,林泰来除了能打之外,各方面的能力如此出众。

竟然让他这个二十年老粮书,都产生了一种会不会被取代的巨大危机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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