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阴云遮天，烛火熄灭。

即便是能提供更强烈光源的灯符也在此刻黯淡不少，似是被什么事物遮罩在了上面。

东宫一行人已经做好应对百鬼夜行的准备，可这些灵体却好似在恐惧着什么一般，急速掠过村落，继续向着顾承他们来时的方向而去。

“这……”

陈逸面露几分疑惑，紧走几步登上临时搭建的瞭望台。

“还有阴尸！”

虽然不知道这些灵体为何会放弃这么多的血肉，但接下来的事情已经容不得他多想。

顾承也跟着登了上来，望了一眼，将众将士的刀剑按下：“不是阴尸。”

阴尸是指肉身在正常亡故后，受周围环境的影响体内诞生了一些新的灵智，重新推开棺木可以行走于阳光下活人。当然事无绝对，一些非正常死亡，死前情绪波动极大的尸身，即便没有周围环境的改造，也能变化成阴尸。

只不过后者因有亡者生前情绪的参与，再度苏醒后的尸体情绪将会变得异常极端。

前者可以交流，可以合作。

而因情绪影响诞生的阴尸则是必须要清除的目标。

济州正逢大灾，故陈逸才会下意识地以为跟在灵体后面的是阴尸。

不过，他们也不是鬼修。

这是正常的人类。

顾承并未看到他们身上有不正常在凝聚。

在他的修为达到筑基巅峰的时候，真视之眼能够看到的距离和异常都增加了不少。

这些都是灾民。

浑浑噩噩，只知向前逃难的一小撮灾民。

当他们在看到灯符散发出来的光线时，神情同时明亮了几分，但在靠近后，看到禁军将士身着的甲胄与散发着寒光的利刃后，脸色再度变得灰暗，而且有了远离这里，迅速逃往他处的动作。

顾承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们要做什么。

如果他只是个行商的普通人，那他今晚大概率保不住自己的货物与粮食。

难怪有人会说，做人一定要有伤害他人的能力，否则自身的善良将会显得荒诞可笑。

顾承让人找来管理辎重的军士：“我们的食物是否够分给灾民。”

军士瞄了一眼不算多的灾民，心底默默做起核算，待确定后才回应道：“留下我军行进的辎重后，大约可每人分个两天的量。”

“那就让人喊住他们，把食物分给他们。”顾承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你需要告知他们，这些事物不是免费的，他们需要将自己在济州的所见所闻全部讲述出来，由我们的人记录下来，必要的时候可以将他们分开，以验证资料的准确。”

这或许是他此行，能够得到的唯一一份正确的资料。

进了济州，到了别人的地盘，能传入他耳朵的消息必定会经过层层筛选。

“诺！”

众将士领命。

顾承重新攀上小丘，遥望日出的方向。

不知过去多久，直至东方吐白，下面的人才将整理妥当的资料带来。

顾承随手翻开几页，又将记录放下。

“走吧，入郡城。”

老一样的东西。

乡绅巧取豪夺兼并土地，号称阡陌连亘。

每年秋收结束之后，农户不仅要将大部分收成当做地租上交，还有想尽一切筹集需要缴给大燕朝廷的田赋、户赋等税收。

至于为什么会跟在百鬼夜行的后面。

这些难民的回答是，鬼怪有的时候要比同类要可靠且诚实的多。

由于抛弃了绝大部分辎重，东宫行军速度快上不少。

这才刚过晌午，顾承便已经可以看到郡府的城墙。

济州郡的受灾情况并不严重。

或者说，在经过灾后的急速重建，这里大部分的建筑已经恢复至受灾前模样。

太子的马车刚入了城，便受到了欢迎。

顾承没有理会，只是将马车的帘布放了下来。

他并不喜欢被人注视，尤其还是如此虚假，没有一点真切实意的迎接。

……

济州郡北府。

齐家家主身着锦缎绸衣，卧在躺椅上，手中捧着一本志怪小说，时不时张开嘴咬下一口跪倒在身侧侍女送来的新鲜水果。

“老爷！”

管家小跑进屋，跪伏行礼。

齐恒没有将小说移开，只是问道：“这位新太子如何啊？”

“马车进城，未曾露脸，周家摆宴，也未曾赴宴。”

“嗯……好伺候。”齐恒笑着合拢书籍，将手旁一封早就准备书信丢给管家，“这种人最好伺候了，太子不是奉旨前来督查赈灾嘛，那咱们就赈灾好了。让各家取出自家粮仓三成用于赈灾，就当是个礼物送给他。”

管家追问：“那从其他州送来的用以赈灾的粮食呢？”

齐恒用点拨教育的语气道：“该吃还要吃，我们也是济州人，也需要被救济啊！”

“诺！”

“对了，别动细粮仓，随便弄些沙石麸皮意思意思就行了，反正外面的人饿极了什么都吃，前几天不还有吃土吃死的么？”

……

驿站。

“殿下为何不去郡守为您准备的别苑居住？”

陈逸忍不住开口询问。

顾承笑道：“我怕我禁不住诱惑，所以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说罢，他神情正色几分，询问道：“可有与师门联系上？”

“已通过秘法联系。”陈逸取出一张济州地图，随手抛至半空，让它于两人身前展开，“我圣门弟子现大多在济州东部，那里受灾最严重，也是山川水脉最密集的地方，此行几位长老担心那里的妖魔趁机作乱，故才做此安排。”

以往这些精怪大多与大燕斩妖司的修士捉着迷藏，担心做得太过被大燕派来高手灭杀。

可现在不一样。

天灾人祸。

死些人，失踪一些人，又怎么可能会引起太大的注意。

“除此之外可还有什么异常？”

顾承可没忘记，这场地震很有可能是一位谋求晋升的圣人境修士搞出来的，虽然他还尚不清楚地震和修士与晋升之间有什么必要的联系，但这并不妨碍他利用地震后的蛛丝马迹找到那个修士。

“灵气浓度活跃算么？”说着，陈逸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

怎么不算？

顾承想起一事。

他在道门圣地窥探地心的那件。

这颗星球本质与陨石相差不大，它的内部同样拥有极为庞大，且尚未被炼化的灵力。

以法术震动大地，迫使灵气外溢。

“真是好大的手笔。”

顾承正欲让陈逸联系门派高层，以得知更加详细的信息，忽见有翊卫走向自己。

“殿下，郡守想要邀您去一趟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