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父亲,我有话要说!”田夕脸色微红。
田忌脸色立即沉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女儿的脾性,此时开口必然是质疑大王,他刚要出声制止,却不料熊槐先一步开口,“田姑娘有话但说无妨!”
熊槐笑容和煦地看着因为激动而脸色微红,看起来更加美丽的田夕。
田忌轻叹一声闪到了一边,略有忧色地看着女儿。
“不知大王如何看待诸子百家?”
诸子百家?熊槐眼睛微眯,看来这田夕定是师从某一家了。
“不知田姑娘师从哪一家呢?”
“请大王先回答小女子的问题!”
“呵呵,诸子百家,都号称百家了,我区区一个凡人哪能都了解,姑娘不如界定几家,或许我能有些见解。”
被熊槐这么轻轻一怼,田夕脸色更红了,胸口微微起伏。
“那就说一下儒、道、法、墨四家吧!”
熊槐盯着田夕看了几眼,笑道:“姑娘如此好身手,想必师承楚墨吧?”
田忌脸色大变。
田夕冷哼一声,算是承认了。
“哈哈,田大夫莫慌,寡人对这四家没有特殊的成见,寡人是一个功利主义者,对诸子百家的基本态度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田忌暗暗松了口气。
“既然姑娘如此在意儒、道、法、墨四家,那寡人便献丑评价一下这四家的优劣。”
熊槐起身,来到田夕身旁。
他表现的极为绅士,躬身行礼,道:“熊槐首先为前两日趁姑娘练剑之时,一时兴起偷袭姑娘之事道歉,希望姑娘原谅熊槐的孟浪之举。”
田夕没想到身为楚王,他竟然会为这样的事情道歉!她原本打算将此事永远沉埋心底的,毕竟人家是王,自己一个小女子又能有什么办法?
“如果不是为了让我父女甘心为其驱使,他还会向我道歉吗?”田夕暗暗想到,但她却没有勇气问出口。
“大王何须为了区区小事而费心?”
“唉,本想早点找个机会向姑娘赔罪的,又怕再唐突姑娘。”熊槐又解释了一番,他现在总觉得不能因为自己是国君便不在意别人的感受。
他真的是诚心道歉吗?如果是这样,总算还不是个坏人。
田夕点点头,算是认可了熊槐的诚意。
田忌一脸懵逼,心有些疼,大王你别是对我女儿怎么了吧?
不行,一会要好好问问女儿,你要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可不会为你卖命!
熊槐见田夕点头,自己也放松了下来,他继续说道:“儒道法墨四家,儒家讲仁义,法先王,复周礼,于这弱肉强食的乱世之中最是无用!就是因循守旧,才导致周王室沦落至此,三代不同礼而王,五霸不同法而霸,商君这句话我是十分赞同的。”
“儒家既然无用,那为何孔子有七十二弟子?”田夕反驳道。
“呵呵,儒家如果有用,那为何列国没有一家奉儒家为尊?孔子游走列国为何惶惶如丧家之犬?孔子之后,儒家分裂成八儒,这八派都以儒家正统自居而又各自取向不同,为何?”
田夕嘟着嘴不说话了。
熊槐接着道:“道家讲究天人合一,道法自然,所以道家适合统一之后,与民生息,却也不适合眼下这个世道。”
“法家,起于李悝,盛于卫鞅、申不害、慎到。最成功的法家莫过于卫鞅,他的变法让秦国于二十年间壮大为最强大的国家,这都是卫鞅与秦孝公的功劳。但这不代表法家就是合适于这世道的,秦法过于严苛,有法无情,且秦法排斥诸子百家,这也是我强烈反对的。
“申不害在韩国,讲究的是君王的驭下之术,臣下不清楚君王的想法,往往使得朝堂陷入混乱,尔虞我诈,长此以往韩国必将亡于此。”
“慎到眼下还在稷下学院吧,他的学说我也知道一些。与商鞅的重法、申不害的重术不同,慎到主张的是重势。其“势”主要指权势,君主如果要实行法治,就必须重视权势,这样才能令行禁止。”
“在我看来,法家必须法、术、势三位一体,方能大成。但是要做到三位一体,谈何容易?”
其实,融合了现代思想的熊槐还是倾向于能柔和一些的秦法。
“不过,法家的依法治国总强过儒家的以德治国。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如孔子的弟子那般有德。”
“这么说大王是倾向于法家了?”田忌问道。
熊槐点点头“在我心中,法可占五成。儒占一成,负责启蒙教化即可。道占一成,用于化解法的严苛,墨家占一成,其余诸子百家占一成。”
“什么?墨家为何只占一成?”田夕有些不乐意了。
“我说的墨家,是墨翟之墨,非当下之墨。墨翟创立墨家,主张兼爱、非攻、节用、节葬、尚贤,这些主张大部分都是很好的,但也有不合时宜的,比如非攻。我想请问田姑娘,天下一统与战国七雄并立相比,哪种情况下芸芸众生受苦最少?是长痛好还是短痛好?”
“我...”田夕想说的话突然说不出来了,她眼神迷茫起来,熊槐的一番话颠覆了她以往的认知,一直以来她都认为墨家才是最好的,可是听了熊槐的分析,她的信念已经开始动摇了。
熊槐没有等田夕,他继续说道:“墨翟之后,墨家如儒家一般,也分裂了。墨家三分,一去齐,重辩论;一去秦,重机关;一在楚,守着墨家经义,以及墨家的严密组织和武力。三家也各自以墨家正统自居。但是在我看来,墨翟之后,再无墨家。”
“墨翟之后,再无墨家!”田夕嘴里反复念叨着,眼睛里慢慢蒙上了一层迷雾。
半晌,田夕终于清醒过来,她眼神复杂地看着熊槐,这个动摇了自己信念的男人,他深邃的眼神中到底还有多少惊世骇俗的东西?
她突然对熊槐产生了浓浓的兴趣,他才多大年龄?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吧,他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么多深刻的东西的?
“大王,父亲,我想回墨家总院看看,我要看看墨家是否真如大王所说,已经不再是最初的墨家了!”
“正好!”熊槐笑道,“我也正打算去墨家总院看看,田姑娘可否稍待几天,等我此间事了之后再与姑娘一同去墨家总院?毕竟我连墨家总院的大门朝哪都不知道呢!”
田夕大吃一惊,她不由得看看父亲。
田忌略一沉吟,轻轻点点头。
“大王等我飞书一封问询一下钜子。”
“也好,反正近几日内我也去不了,让他们准备一下也好,毕竟是我楚国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