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工匠,在这个时代,就稍稍比商人好一点点而已,但过得却远不如商人,连商人都看不起。
此时被太守陶应尊重,且问话中带着一缕尊敬,蒲元自然惶恐莫名。
“什么?”
“你就是蒲元?”
陡然目爆精光的陶应,猛地一把抓住蒲元的手,谨防鱼儿从手中溜了一般,一脸希冀地盯着他。
“你蒲氏世代为大匠,出身墨门,为何又会沦落成黄巾流寇?”
莫说蒲元被吓一跳,就连一旁的颜良与尹礼,皆被陶应的一惊一乍,搞得一头雾水。
“小人上月随几位工匠至沛县,正赶上黄巾贼寇张闿作乱,被裹挟其中,脱身不得;在南城县,张闿被府君招抚,小人那时就在其中。”
“再后来,小人与一批工匠被带至牟县。”
蒲元见陶应眼里除了惊喜,没有一丝的恶意,方定定神。
“造化就是如此神奇!”
得知原委的陶应,脸上露出恍然之色,蒲元定是被管家陶安带至牟县的。
“没想到啊,在这群工匠中,居然还隐藏着蒲元这样的一尊大神,若非今日哥多问了一句,岂不是蒲元在哥的生命中擦肩而过?”
陶应绝不会认为因自己没有发现蒲元,致使蒲元这样的大才一直被埋没。
像蒲元这样的大神,在哪里都不会被埋没。
陶应所担心的,是因自己没有及时发现蒲元,致使蒲元流失。
“岂不是便宜了刘大耳朵?”
历史上,这蒲元就是跟着刘备混的。
蒲元在斜谷为诸葛亮造刀三千口,他造的刀,能劈开装满铁珠的竹筒,被誉为神刀。
由此可知,蒲元造刀的主要诀窍,在于掌握了精湛的钢刀淬火技术。
“蒲师傅,你可有字?”
蒲元很诧异,没想到自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工匠,居然能被一州刺史的公子,一位郡守熟知,太匪夷所思了。
“像小人这般工匠,无人起字,也不敢有字。”
陶应拍拍蒲元的肩膀,转身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
“若蒲师傅不嫌弃,就让本守给你起一个吧?”
不管蒲元同不同意,陶应便先斩后奏。
“就叫‘公输’,蒲元,字公输。”
蒲元一愣,继而大惊,双膝跪地,连连推辞。
“小人不敢取此字,实在不配,有污祖师尊颜。”
对于陶应有没有资格为他取字,蒲元一点都不怀疑。
但陶应所取的字,却让蒲元难以承受。
“公输班乃墨门祖师,亦是天下工匠敬重的祖师,蒲师傅技艺高超,以祖师姓氏为字,意在缅怀与传承,而非以祖师自居。”
陶应拉起蒲元,一脸郑重地为其解释他取此字的用意。
“孔子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蒲师傅莫要妄自菲薄,否则,反让祖师脸上无光矣!”
蒲元张张嘴,想想陶应的说辞,又无从辩驳。
“蒲元,定要将墨门发扬光大!”
不再纠结,蒲元霎时目现坚毅,心中暗暗鼓劲。
“蒲元,拜见主公!”
蒲元跪地,向陶应行认主大礼。
“一个蒲公输,堪抵十万兵!”
陶应大喜,忙双手扶起蒲元。
“似乎还有个马钧!”
见到蒲元,得陇望蜀的陶应,瞬间被提醒,立即想到了马钧。
“是不是去一趟扶风县,将‘天下之名巧’的机械大师马钧也忽悠到帐下?”
“弄不好,在哥的‘指点’下,马钧搞出个高科技来,哥周游世界都不用愁了!”
陶应越想越心痒,越想越迫不及待。
“难免夜长梦多,得立马派陶安前往扶风,将马钧请来!”
陶应的这番火热心思,只是电光石火的一闪,很快又恢复了镇静。
“一个蒲公输,堪抵十万兵?”
能被陶应知悉且如此夸赞的工匠,颜良与尹礼自然不敢小觑,齐齐祝贺。
“恭喜主公,得获大才!”
“贺喜公输,得遇主公!”
蒲元忙向颜良、尹礼回礼。
“蒲元尚要仰仗二位将军多多照拂!”
虽然自己被陶应重视,又被赐字,但蒲元不敢在二人面前托大,他还没有与之平起平坐的资本。
“今日真是双喜临门,可喜可贺!”
正好到了饭点,喜不自胜的陶应立即让人准备酒菜,宴请蒲元。
————
洛阳,大将军府。
这几日,何进总是莫名心惊肉跳,一连几日都托病不愿上朝,窝在府里,独自抱着火盘煮酒赏雪。
何进的“病”,甚至还惊动了灵帝,专门派宦官潘隐前来问候。
今日洛阳又是一场雪,是今冬第二场雪了,何进靠在火盘边昏昏欲睡,忽被一阵轻缓的敲门声惊醒。
“谁?”
何进抬头张望,来人是他的弟弟,车骑将军何苗。
“叔达来了。”
何进整了整衣衫,重新打起精神,招呼何苗过来坐下,方问起来意。
“天寒地冻,怎么想到哥哥府上来了,有事?”
何苗搓搓手,放在火盘上烘烤取暖。
“大哥,刘虞今日北上了。”
何进轻“嗯”一声,低头望向火盘。
“想必,新兵已招满,孟益、公孙瓒也该北上了。”
何进慢悠悠地顺着何苗的话头自言自语一句,便不再说话,等待何苗的下文。
“大哥,你说陶恭祖是不是没把咱何氏瞧在眼里?”
见何进对刘虞之事不感兴趣,便直指来意。
“嗯?”
闻言,脑袋低垂的何进猛然抬起头,原本涣散的眸子,霎时多了一丝冷厉,一瞬不眨地盯着何苗的眼睛。
“叔达此言乃何意?”
何进突然投来的阴冷眼神,激得何苗打了个冷颤。
“大哥,我们帮陶恭祖替儿子陶应搞定了泰山太守之职,还省下了二千万钱,已事成多日,他竟连一点表示都没有,这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虽说自己看不上泰山太守这个缺,但何苗觉得他出了力,陶谦就该感激何氏,尤其是对他何苗有所表示。
“省下的二千万钱,至少有一半是我何苗的!”
还以为是何事,原来是成全陶应的泰山太守之事,何进脸上的冷色缓缓敛去,又被慵懒替代。
“叔达,大哥劝你一句,要把眼光放长远,莫要因小失大。”
若非何苗提及,何进早就不记得陶应之事了,毕竟一个举手之劳而已,不值得上心。
“近来天子已隐隐有对何氏不信任的迹象,起了废长立幼之心,若此时再交恶重臣,这对何氏很不利。”
说到最后,何进的语气变得稍稍有些严厉,带有一丝不乏警告的意味。
“大哥安心,小弟也只是私下与大哥说句牢骚。”
何进话里的意思何苗听懂了,心中有点慌乱的何苗忙解释了一句。
“叔达莫要性急,如今的徐州、泰山郡,皆四处有黄巾贼寇作乱,加之张纯、张举叛乱余烟未消,陶氏父子定然已焦头烂额,哪有时间来洛阳。”
何进的余光捕捉到了何苗眼神的变化,知其怕了,便语气又软化下来。
“再说,以陶谦‘仁人君子’的名声,定不会叫人说闲话的。”
何苗懂何进的意思,若陶谦这次就这么算了,以后就不会再有人帮他办事了。
“怪不得大哥能成为大将军,被天子倚重,小弟不如大哥多矣!”
与喜形于色、毫无城府的何苗不同,面上不动神色的何进,心中却已暗起波澜。
“这陶谦父子有点不识相,是得敲打敲打!”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管家的禀报声。
“家主,袁司空过府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