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虽然没有注意到谢安眼神中那一闪而过的异样神色。
但他却也知道才不可不露,更不可多露。
如今既然已经“借用”李白的千古绝唱使得众人折服,那就没必要再将这试探意味浓厚的诗歌唱和继续下去。
接下来,他就像是得了“嗜酒症”,从谢安开始轮流敬酒,像是非要喝满三百杯才肯罢休。
不过他似乎低估了杯中酒的劲道,更高估了自己的酒量。
刚走完一轮,他便感觉头重脚轻,周围的人看起来都像是因不胜酒力而摇摇晃晃了起来。
“来人,送文度回房歇息。”
他隐隐约约听到稀稀疏疏的笑语声,就闭上眼顺势倒了下去。
……
等谢文被两个仆人搀扶出膳厅,谢安突然神色严肃地道:“你们认为,文度乃何许人?”
此言一出,众人都有些惊讶地望向谢安。
他们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向不喜欢背后议人的谢安竟会有此一问。
见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接话,谢安看向谢韶道:“封儿,你以为如何?”
谢韶见问,略一思索,拱手道:“回伯父,以韶愚见,文度举止不循礼数,言语虽然不羁,但腹内实有才气,若加训导,他日前途无量。”
“嗯……”谢安点点头,不加评说,又看向谢瑶道:“球度,你也说说。”
谢瑶早已准备好了说辞,连忙道:“孩儿初见文度之时,因其举止无礼,言语放浪,颇为不喜。但方才听闻文度寻亲事迹,又觉若换做是我,恐怕还比不上他!父亲常言:‘古之成大事者,皆不拘小节’,孩儿以为,文度实乃可造之材。”
“嗯……”谢安又不予置评,朝谢琰道:“瑗度,你说。”
谢琰自方才就在仔细观察谢安的神色,见两位兄长说完,谢安眼中竟没有丝毫赞许喜悦之色,便暗自揣摩着谢安的用意。
思考的角度一转变,他心下登时一惊,颇为自疑的问道:“孩儿斗胆,敢问父亲可是以为文度用心不纯?”
话音刚落,众人登时神色一变,满脸好奇地望向谢安。
只见谢安神色自若的笑道:“说说你为何如此认为?”
谢琰正色道:“正如两位兄长所言,文度才气过人,自然不会不识礼数。既识礼数,却又做出失礼之举,那便极有可能是故意为之!至于为何如此,或是故意自贬,或是试探我等,亦或是出于什么不可告人之目的!”
说到这里,他明显注意到谢安的眼神一变,稍稍一顿,又道:“孩儿只是猜度,若所言不当,还望父亲莫怪。”
“我本就要你们畅所欲言,如何会见怪。”谢安摆了摆手,正色道:“你们其他人可还有什么不同见地?”
“……”
一众小辈均摇了摇头,默不作声。
谢安见状,正色道:“既然如此,那我说说为何会有此问。”
闻言,众人聚精会神地看向谢安,等着一解心中疑惑。
只听谢安道:“文度之才,方才你们已然领略过了,但文度其人,品性如何?志向如何?我等均不得而知。”
“子曰:‘听其言,观其行’。一时之言,一时之行,均能加以修饰,但时日一久,其形必露。我等视文度如此,文度视我等亦如此。”
“如今我谢家已失豫州方镇之任,朝野汹汹,几无立足之地!当此危急存亡之际,文度忽来,我自生喜,但亦不能无忧。”
“所喜者,文度之才,所忧者,不知其何如人!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一人之见,毕竟狭隘,一时之见,犹且短视!我用意何在,你们都明白了吗?”
他说得如此清楚,众人自然都明白了他的心意,当即齐声道:“孩儿明白。”
……
而另一边,谢文正躺在客房的软塌上,一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登时便睁开了双眼,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榻上的帷帐。
他的脸色虽然绯红,但无论谁看到他现在的样子,都可以看出他绝没有喝醉。
纵然两世为人,他还是一沾酒就脸红发烫,很容易给人一种一杯酒醉的假象。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这个状态,意识还非常清楚。
“今天就算是过关了吗?”
“以后的日子,又该如何度过?”
“一切是不是会像当初计划的一样顺利进行呢?”
“如果有一天历史开始发生改变,我所倚仗的东西是不是还管用?”
“要是出了纰漏,失去了价值,等待我的又会是什么呢?”
“是不是得想个办法,尽量不影响历史的进程?”
“可那样做,以谢安的能力,会看不出来吗?”
“唉……真是令人头疼……”
一时间,万千思绪不住地冒出来,倒让他真的感觉有些醉了。
这一次,他竟忽然有种“酒不醉人人自醉”的错觉。
只不过令他自醉的不是美人,而是无数的烦恼。
“吱……呀……”
忽然,房门又打开了。
他听到声响,赶忙闭上眼睛,装作沉睡的样子。
不一会儿,他便感觉到一双手在他的身上不停游走,他身上的衣带也随着那双手掠过慢慢解开。
他本以为接下来会是想象中“擦洗身子”的环节,谁料等来的却不是温热的巾帕,而是略显冰凉的柔荑。
当感受到胸膛传来的凉意和柔软的触感,他一瞬间便明白了过来这是谢安的特意安排。
他不是伪君子,更不是柳下惠。
既然谢安直来直去,他绝不矫揉造作,为表尊重,他决定以诚相待。
他故作惊醒,一把抓住胸前的柔荑,坐起身质问道:“你是何人?脱我衣裳作甚?”
那女子见状,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解释道:“郎君听奴婢解释,奴婢是奉命前来侍奉郎君安寝的,见郎君衣裳上洒了许多酒水,恐难以安睡,故而自作主张为郎君脱衣,还望郎君恕罪。”
谢文闻言,嘴角扬起一抹邪笑道:“若是如此,我自不怪你,但你又为何摸我胸膛?使我惊醒!”
那女子闻言,似乎察觉到了异样,悄悄抬起头,看到谢文嘴角藏笑,不禁羞赧道:“郎君明知故问,羞煞人了!”
说话间,那女子将另一只玉手放在谢文的胸膛,依偎在谢文身上柔声道:“还望郎君怜惜……”
话音入耳,谢文那孤寂已久的心登时酥了,方才萦绕心头的烦恼也抛却到了九霄云外,化成了一夜缠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