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正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世界中不可自拔。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般激动莫名,这般自信心爆棚。
那些兵书里的兵法,就像是本来铭刻在他脑海里的记忆一般,随着他一页一页地翻阅,一字一句地浮现在他的面前。
与之一同浮现的,还有十余年如一日的勤学苦练岁月,以及越来越清晰的慈父的容颜。
“文儿,我谢氏一族,本也是陈郡里数一数二的士族,只因天下突变,为求避祸,逃于这山野之中,但这绝不是自甘堕落为庶民,一旦有机会,我们还是要回到朝堂之上,拿回那些本该属于我们的功名利禄!这就是你读书学艺的目的所在,你明白吗?”
“父亲放心,孩儿一定刻苦读书,绝不辜负父亲的期望!”
“很好,咱们家逃入这山野之中,到你这里已历三世,是到了该重振门楣的时候了。”
“孩儿一定以振兴谢氏一族为己任!”
“很好,很好,你细心研读,为父该去通渠了。”
“父亲,我送你出门。”
“嗯……”
这是他每读完一本书,就会在脑海里反复出现的一个父子对话情景。
随着记忆里的情景走向终结,他放下手里的“司马法”,再一次轻声问道:“谢文,你还在这个身体里吗?”
“……”
等了很久,依旧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回应。
“这可真是太怪了!”
他感叹一声,不禁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他是从二十一世纪魂穿而来,这绝没有任何异议!
因为他清楚地记得在二十一世纪发生的很多事,以及很多这个时代根本不该存在的科技知识。
这一事实,无疑可以说明人是拥有灵魂的,而且灵魂离体之后,还可以拥有本该存在于人体大脑里的记忆。
但现在他的脑海里不住浮现的记忆,并不属于他的灵魂,这是不是说明他的身体里还住着另外一个灵魂?
这个问题,实在让他困扰不已。
如果他的身体里真的存在两个灵魂,作为外来者,他是不是随时可能会被本主给驱逐出体外,到了那时,他是否还有活命的机会?
这个更深层次的问题,他显然没有机会得到答案。
因此,当他接收“谢文”本主记忆越来越多之后,他开始从另一个方向来开导安慰自己。
按照二十一世纪的“科学研究”结论,人体的大脑有着专门用于储存知识和记忆的“海马体”,他现在所“掠夺”来的知识和记忆,或许就来自于大脑的“海马体”中。
但这又与他的“灵魂”拥有记忆相矛盾,使他完全不敢相信所谓的“科学论断”!
沉思之后,依旧没有让他获得解脱。
不过大脑思绪的混乱,却让他今晚拥有了个质量格外好的睡眠。
……
东山的清晨,来得似乎要比建康城更早一些。
这是大雨之后的第二个浓雾天。
浓雾笼罩山林,山鸟发出轻鸣,又无蝉声绕耳,真是好一个人人向往的人间仙境。
怪不得谢安愿意隐居东山数十年。
大雾消散之后,往往便是晴空万里,烈日如火。
但在东山别墅后的练武场上,点点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打在谢文的脸上,却让他一点也不觉得灼热。
只见他张弓搭箭,目光瞬间锁定五十步外的靶心,手指一松,利箭射出,竟稳稳地钉在靶心之上。
“没想到他箭术也是如此精湛,我何德何能,竟能捡这么一个大便宜!”
谢文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远处靶心上的箭矢,在心头暗自惊叹。
这一箭,他本来没有用心,只是完全凭着肌肉的记忆去做动作,用来验证他昨日的设想。
然而,非但没有让他如愿,还使他更加神伤了。
“你曾苦练过箭术?”
刘先生望着箭靶上正中鹄的的箭矢,不禁发出疑问。
毕竟昨天谢文才说于射御二艺是一窍不通。
然而在他看来,今天这一箭,无论是动作还是速度,都不像是从未练过箭术的人射出的。
“或许是歪打正着吧。”谢文一脸尴尬地笑道。
由于他本来心中有事,眉眼间透着烦恼,再加上那勉强的笑容,看起来倒真的像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刘先生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若是如此,那你可不能因此次侥幸而松懈怠慢,还须得勤加练习才是,毕竟上了战场,可没有那么多的侥幸!”
刘先生一本正经地嘱咐一声,又道:“所谓五射,即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五种箭术,方才我让你控制发力,将箭矢钉在靶上,却又不能深入,需将箭头露出,那便是白矢之意。”
说罢,他缓步走向箭靶,盯着靶上几乎完整露出的箭头,猛然回过头,一脸怀疑地盯着谢文,暗忖:“这世间岂会有如此歪打正着之事?”
他也曾苦练过箭术,知道要将箭射到如此水准,需要天赋与努力相结合,如果只有天赋,是绝不可能达到如此地步的。
“啪!”
他一把拔下靶心的箭矢,略带怒气地朝着谢文走来,质问道:“立身之道,以诚为本,你既愿以师事我,何以如此欺瞒于我?”
“呃……先生何出此言?这一箭真的就是歪打正着!先生若是不信,我愿再射一箭,以证清白!”谢文连忙解释道。
“好!我就信你一次,你再射给我看!”
刘先生神情严肃地盯着谢文,仔细地观察着他手上的每一个动作,同时更关注着他的眼睛。
如果谢文妄想偷奸耍滑,他自信绝逃不过他的眼睛。
然而他哪里知道,不仅他想再试一箭,就连谢文也同样急着验证心中的猜测。
谢文弯弓搭箭的动作虽然还是一气呵成,瞄准的方向还是靶心,但他的手稍稍往下偏移了些许难以察觉的距离,手中的力也更大了一些。
一箭射出,箭矢虽然还是落在箭靶之上,但已经脱离了靶心,稍稍偏向左下,而且箭头也没入了大半,根本没有之前那般精准。
他第一时间跑过去将箭靶给抱了回来,递给刘先生看,同时还一脸纳闷地道:“明明和刚才射的一样,怎么就偏了这么多呢!”
只不过他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大为吃惊,因为箭矢落下的位置就是他真正瞄准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