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谢安情真意切的教诲,谢文顿感羞愧万分,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他连忙起身,神色坚定道:“听叔父之言,有如醍醐灌顶,使人大梦初醒!从今以后,小侄定痛改前非,坚定信念,以振兴谢氏一族为己任,绝不做食言小人!”
“你能明白我的苦心,我很欣慰!”谢安点头赞扬一声,又道:“但常言道:听其言,观其行!我希望从今以后,你能始终如一,真正做我谢家的麒麟之子。”
闻言,谢文一阵感动。
这充分说明了谢安对他的看重,更足以消除他心中那些不必要的顾虑。
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这样简单的道理,他今天总算是想明白了。
“小侄谨记叔父教诲,绝不会辜负了叔父一番期望,还请叔父静观后效。”谢文正色道。
“好!”
谢安高兴地站起了身,朝着谢文走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食色性也!天下男子皆同,只是不要沉湎其中,过于荒淫,以免授人以柄!”
谢安突然话锋一转,倒让谢文感觉羞赧不已,一丝红晕迅速爬上了耳梢,连忙低声回道:“是!”
“天色已晚,早些歇息吧。”
谢安说出最后一句话,不待谢文回答,便跨步走出了房门。
望着谢安的背影,谢文不由得暗叹:“跟在他的身边,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只不过,他也太厉害了,竟然能看穿我的心思。”
“听那话的意思,今夜我是不是该睡个素觉呢?”
但仲冬寒夜,怎能再伴孤床冷枕。
谢文虽然孤身上床,但今夜他却并不孤独。
怜云在不久之后,便来到了床边,为他宽衣,为他擦拭身体,然后拥他入眠。
他已分不清这是谢安的贴心安排,还是怜云的自作主张。
但无论是什么,他都乐意接受。
只不过今夜他难得老实,只轻轻将怜云抱在怀里,闲聊几句,便进入了梦乡。
……
第二日,秘书省,东观殿。
当谢文神情悠然地跨入殿门,便发现殿里正站着一个陌生人,一个身穿褐色布袍,头戴黑巾帻的陌生人。
只见他负手而立,背对着殿门,正望着挂在大殿正中央的老子骑牛画像,似乎在等人。
谢文缓步走近,拱手为礼道:“在下秘书郎谢文,敢问尊驾到此,有何公干?”
现在是上班时间,来秘书省里的人,自然应该是来办事的。
那人转过身,上下打量了一番谢文,轻抚长须道:“我并无公干,只是来见一位旧友,顺道看看秘书省中的一众后起之秀。”
“不知尊驾要见哪一位旧友,谢某好去帮你通传。”谢文微笑道。
他一边说,一边望着面前中年,感受到男子双眼迸射出的逼人目光,心中暗忖:“他为何以这种眼神看我?难道今天出门脸没洗干净?怜云应当不至这么粗心啊……”
“一副要将人看透的样子,我就这么容易被人看穿心事吗?”
“我等王子敬,他应当还在来的路上。”
那人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便不再看谢文,转过头看向老子骑牛像,嘴里喃喃道:“倒不甚奇,唯额稍高。”
闻声,谢文好奇地看向那未曾特别留意的老子骑牛像,看到画像中老子高高隆起的额头,不禁暗笑:“这能叫稍高吗?”
就在这时,那中年男子又转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看向谢文,似乎谢文的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一般。
谢文见状,心中暗觉不爽,可碍于那人是王献之的旧友,也不好做出无礼举动,他拱手为礼道:“既然尊驾不须相帮,那在下就去忙公事了,再会。”
那人闻言,眉头一皱,道:“再会。”
闻言,谢文连忙转身,快步走进了偏殿之中。
他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拉着张羽,指着他的脸问道:“你看看我的脸上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
“谢兄何出此言?你的脸如此洁净,哪里有什么脏东西!”张羽看了一眼,一脸疑惑地道。
“那方才殿中那人为何老盯着我的脸看,我还以为今天脸没洗干净!”谢文解释道。
“啊?你说……”张羽闻言,神情颇为激动,话未出口,便觉有些失态,整理了下情绪,才道:“你可知那人是谁?”
“不认识。”谢文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道。
“他可是大司马桓温的参军,人称盛德绝伦的郗嘉宾,其名气之大,可同令叔父和当朝侍中王文度相提并论,如此人物,谢兄不识,可称得上是一种遗憾了!”张羽正色道。
早年间,朝野之间对当世俊杰作了一番评比,流传甚广。
其中谢安、王坦之、郗超为时人所称,以为才情相似,故而并称为“大才槃槃谢安石,江东独步王文度,盛德绝伦郗嘉宾。”
对此,谢文也有所耳闻。
但他没想到,竟会在今日以这种方式见到随着桓温一同“遗臭万年”的郗超。
他一脸不敢相信地道:“竟会是他?”
张羽见谢文神情不对,不禁又产生了联想,凑到谢文耳边道:“传闻郗嘉宾为大司马谋主,他到秘书省来,莫非与孙公所著之书有关?”
“应当不会!”谢文摇了摇头,又道:“若是为了那些书,他就不会一个人来了!张兄莫要过于敏感,反倒引人猜疑。”
张羽闻言,连忙道:“谢兄所言甚是,还是不谈为好,不谈为好!”
……
另一边,郗超已见到了王献之,寒暄两句之后,王献之问道:“兄长此次回朝,可还要外任?”
“大司马之意,欲使我留任中书,应当不会再出任了。”郗超微笑道。
“如此甚好,我也可多向兄长请教请教。”王献之道。
“说到请教,我才要向子敬请教书法精髓!”郗超一脸真诚地道。
“若说书法,先父有一副帖子,我最近无意间翻出,其中文字,颇为可观,兄长若要练字,我愿将那副帖子相送。”王献之微笑道。
“当真?”
郗超一脸惊喜道。
王羲之是郗超的姑父,王献之与郗超又是亲上加亲的郎舅关系。
所以郗超自小也曾师从王羲之学习书法,对王羲之的书法功力颇为崇拜,听到有好帖相送,自然激动万分。
只不过,他不知道王献之送帖,并不只是顺水人情,而是为了向他问事的见面礼。